不让太子去管理这一国土?我想,他定不会辜负王之重托,把这个国家管理好。”
阿育王不知王后用心,欣然接受了她的建议,下令将太子从中印度调派到呾叉始罗国去做国王。想到这一去路途遥远,音讯断绝,实与流放无异。阿育王恐生祸端,故而在临行前召来太子,告诫他说:“国家大事异常重要,人际关系诡谲复杂,因此你不要轻易地作出决定。凡是我的诏书命令,都应验证我的齿印。齿在我的口中,这是他人不能伪造的。”
太子领命,与父王涕泣相别。
可惜父子二人的这一密约最终还是泄露了。几年后,继母王后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乘阿育王熟睡时,得到了他的齿印,假发一道诏书给太子。诏书上痛责太子管理失度,命人挖去他的双目,将他夫妇二人放逐到山谷中,任何人不得再过问。”
太子听了诏书,大为惊骇,他仔细看了书信,又把齿印核对一番,确认没有差错。
辅臣道:“大王虽有诏,也不能就这样照办,此事应该慎重对待,最好太子立即回国都,自缚面君请罪,看看究竟是为了什么?”
太子说:“父王就是赐我死,我也只能照办。这诏书上有齿印封记,难道还会有错吗?”
辅臣劝说半天,太子也不从,最终命人挖去了自己的双目,成为盲人。夫妇二人流离于山中,以行乞为生。
就这样在外飘流了许多年后,这一天来到一个人烟绸密的地方,一打听才知这里竟是国都。于是太子对妻子说:“这是大王的都城,天意让我回到这里。我原来在这里做太子,如今却成了乞丐,饥寒交迫,受尽种种苦难。我总得搞明白当初是因为什么才落得如此吧?”
于是,两人商量了一下,化装成卖歌之人,设法进入王宫马舍。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人弹起箜篌,放声悲歌。
阿育王此时正在高楼之上,听到这悲戚怨愤的歌声,也不禁为之叹息。又细细辨别箜篌之音,越听越像是拘浪拏王子在弹唱。心想:王子不是在呾叉始罗国吗?怎会来到这里?真是奇事。
于是,阿育王立即将看管马舍之人叫来询问:“是谁在那里歌吟?”看管马舍的便将太子夫妇引到阿育王面前。
太子虽然双目失明,人也憔悴了许多,但阿育王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惊奇地问道:“你难道不是拘浪拏太子吗?怎么会到了这里?”
太子听到父王的声音,欲哭无泪,哽咽着答道:“我就是拘浪拏,是我不孝,以至受到上天的责罚。先前奉父王诏书,挖去双目,放逐到山林之中,辗转流浪至此。”
阿育王听了,心知这是王后所为。一时悲痛不已道:“爱子失明,我竟毫无知觉。对待黎民百姓,只怕更难做到体察下情了。天哪,我的德行怎么会衰败到如此地步!”
于是让人安慰太子夫妇,并将他们接到宫中,为他们昭雪沉冤,而那个假传诏书的王后也被下到狱中,得到应有的惩罚。
太子在宫中多日,虽然没有什么事,但毕竟双目已盲,不能复明。日子过得十分凄凉。
后来,阿育王听说国中菩提寺里来了个大阿罗汉,号瞿沙尊者,很是高明,于是偕盲子去拜见尊者,说明此事,希望能借助尊者的愿力,让太子复明。
这天,瞿沙罗汉在皇城广场上召开大法会,远近各地上万人都来听法。尊者当众宣讲了十二因缘和世尊舍身饲虎、割肉喂鹰的故事,如实的因果道理和感人的本生故事,令听者无不落泪。
法会结束时,瞿沙罗汉用金钵收集了万人的泪水,发愿道:“我所宣讲的一切,都是至高真理,如果我的解说有误,宁愿接受上天的惩罚;如果没有谬误之处,那么就请用众人的眼泪来为太子洗目,让他双目复明!”
罗汉说完,亲手用泪水为太子洗目,拘浪拏太子的双眼果然复明了。众人无不欢呼庆贺,久久方才散去。
婆苏蜜多罗道:“后来,为惩治奸恶,表彰忠良,阿育王立下了此塔,据说此塔灵验异常,盲人来此祈请,多能复明。”
听完这个故事,玄奘感慨不已:“要恢复一个人的往昔是多么的不容易,竟然用掉了上万人的泪水。”
他想,众生皆苦,拘浪拏太子重新回到了从前的位置,阿育王也筑起了赎罪之塔,国家似乎恢复了健康。但是这世间依然有众多的盲者,他们能否享受到这种福荫呢?
一念及此,他不禁叹道:“明日,玄奘便去那阿育王太子塔中祈请,希望这世间的盲者都能复明。”
婆苏蜜多罗道:“法师慈悲心肠,确是令人钦佩,也难怪圆觉愿意依止于法师了。”
第二天一早,玄奘和圆觉便随婆苏蜜多罗一同去参拜阿育王太子塔。
他们走了半天的山路,才来到一座塔下。只见这塔高逾百尺,全部是用白石砌成,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快要毁塌掉了。这里地处荒山深处,也没有什么行人的踪迹。
玄奘上前凭吊一番,绕塔七匝后,合掌诵念经咒,为盲者祈请,希望他们都能重见光明。
这之后的几天时间里,玄奘遍礼了呾叉始罗国中所有佛塔。同前面经过的几个国家一样,这里佛寺浮图虽多,大都已经荒芜倾损,僧徒数量也少得可怜。偶尔有那么几位,也是目光茫然,一问三不知。
三天后,玄奘便向婆苏蜜多罗告别,说他打算到迦湿弥罗国去学习经论了。
婆苏蜜多罗对此不以为然:“修行人还是以修行为主,经文看得越多,心中的执著也就越多,对于个人修行也就越有害。”
玄奘道:“可是,若不依经文修持,岂非盲修瞎练么?”
婆苏蜜多罗摇了摇头:“如何修行是法师自己的事情,我也不好多言。”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圆觉一眼:“你呢?准备继续依止你的师父吗?”
圆觉垂下了头,自打昨晚师父跟他说要继续上路,他就一夜未眠,想着兄长的话,又想着那天兄长同师父的辩论,心中甚是矛盾。欲待辞别师父,却怎么也出不了口。以至于今早起来,眼圈儿还黑黑的。
“你怎么了,圆觉?”玄奘问。
“没什么,”圆觉小声说道,“弟子只是想到要与兄长分别,有些伤感。”
玄奘叹了口气:“那你就留下来吧。”
“不,”圆觉赶紧说道,“弟子愿依止师父修行。”
看着圆觉年轻的面孔,不知怎的,玄奘突然想起当初在高昌国收的那四个弟子,想起死在雪山上的道缘,想起还俗经商的道信,以及在飒秣建国传播佛法的道诚和道通,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沉默良久,他终于轻叹一声道:“圆觉,为师也有兄长,还有别的弟子,有时我也会思念他们。但是中原有句俗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况且我们是出家人,此身于这尘世也不过是匆匆过客,何况亲族?不该让这些情缘影响了自己的本心。”
“是,师父。”圆觉垂首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