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随后,这种艺术形式又由中国往外发散,一派通过朝鲜传入日本,影响了飞鸟时代的建筑和雕刻;另一派则往南传入缅甸、暹逻、交趾等东南亚地区……
“师父快看,这尊佛像好奇怪啊,”走在前面的圆觉突然喊道,“好像是由金砂嵌铸而成的!”
玄奘的沉思被打断,走过去一看,果真如此,这佛像大约六尺,深嵌于崖壁之中,似乎是佛陀在菩提树下盘膝打坐的姿态,看上去极其朴拙,阳光照射其上,便有金色闪耀,而在阴影处,石色又呈青绀之色。
“这尊佛像若是人力所为,也实在太奇怪了些。”看着这与犍陀逻风格完全不符的佛像,玄奘不禁喃喃自语。
“法师所言甚是,”阿提伐摩立即说道,“弟子听说,这尊佛像不是人造的,而是一群金蚁所塑。”
玄奘不禁大奇:“蚂蚁?这怎么可能?”
“这位大人没有说错,”那位犍陀逻向导指着崖壁道,“这尊佛像确实是金蚁所塑。”
“玄奘愿闻其详。”
向导说:“很多年前,不知从哪里来了许多金色的蚂蚁,大的如指肚,小的如麦粒,它们沿着石壁的裂缝来到此处,啮咬石壁,将石壁咬得坑坑洼洼,啮纹就像雕刻一般,最后竟成了一尊佛像的样子。后来,人们在啮纹中嵌上金砂,就成了一尊逼真的佛像。几百年来,虽经历风风雨雨,它依然是老样子。”
“原来如此,”玄奘合掌称善道,“这真是从未听闻的稀有之事。”
“在我们犍陀逻国,稀有的佛像还有很多,”向导又说道,“南面的石壁上也有一尊,法师请随我来。”
玄奘跟随向导朝前走去,穿过一片遍布残像的杂草丛,果然在石壁上看到一尊佛陀画像,高达一丈六尺,这佛像是玄奘以前从未见过的——自胸部以上,分为两尊佛,胸部以下又合为一体,如同双头的共命鸟一般。
“这里面也有掌故吗?”玄奘问。
“说起这个掌故,可就有些奇特了,”向导道,“从前,有一贫士信佛,想请画工画一幅佛像用来供养,然而他所有的积蓄只有金钱一枚。他知道,仅凭这一枚金钱肯定是不够的,于是就来到大塔之处,去找画工商量。画工理解他的至诚之心,也不跟他谈论价钱,答应一定帮他画成佛像。贫士非常高兴。谁知这时,另有一个贫士也要画佛像,情况与他相同,画工也只收了他一枚金钱,答应给他画。
“画工收下二人工钱,设法觅得上佳颜料,很快便画成了一尊佛像。两位贫士在同一天内前来礼拜,看着同一尊佛像,二人十分迷惑。画工就对他们说:‘何必疑虑?我收了你们的金钱,一点儿不曾私吞,全部都用于绘制佛像了。如果此话不假,佛像必有神变。’话音未落,只见佛像的身躯突然分开,身影相连,光辉照耀。二人见此灵异,心悦诚服,满怀喜悦地回家去了。”
听了这个故事,玄奘感叹不已,这简直就是阿难尊者分身涅槃故事的翻版啊!
见玄奘对这里的掌故感兴趣,向导心中更喜,讲起来越发的滔滔不绝:“法师快走几步,前面不远处,还有一尊佛像更奇,夜间常常放出光明。”
听到这里,圆觉忍不住插言道:“会放光的佛像有很多,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啊。”
“也不只是会放光,”那向导道,“还有人看到他在晚上绕塔行走,这里的人们都把他看作是宝物,就连强盗也想把他劫走。听说有一天夜里,一大群强盗来到这里,刚想搬动佛像,就见那壁上的佛像挺身而出,直朝那群强盗迎了过去。强盗们震惊不已,鼠蹿而逃。佛像却又复归原位,站立如初。从那天起,这帮强盗就改过自新了,他们周游城乡,将此事原委遍告远近地区。法师你说,这故事奇不奇?”
听了许多这样的故事,稀奇之余,玄奘心中却又涌起一丝伤感。
佛像本身会不会发光,这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佛法终究会照亮人的心灵,给人心带来光明和温暖。可是我现在就站在圣迹所在之地,头顶是耀眼的阳光,眼前是一排排造型独特的壮观的石窟寺,还有为数众多的让人惊叹不已的大型佛龛,为什么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佛的光明呢?
五百年前,当地的人们在此建立起这些壮美的犍陀逻寺院,那些天才的雕塑家们依据佛教故事,创造出了一个可见的佛教世界,经文中的人物和动物都转化为可触摸的生命,其精美绝伦令人难以置信,显示出这里曾经有过的辉煌与昌盛。可是现在,一切都退废、凋零了……
玄奘站在山上向西望去,此时已经到了日暮时分,落日奇异的红光大面积地行移,拂过这片遗迹,就如同拂过一面被白匈奴人随手丢弃的盾牌,诸多的塔寺以及佛像便在这无法摆脱的垂照下逐渐上升,仿佛迦腻色迦时代的预言重新出现……
现在,我已经离开起点很远很远了,终点似乎还看不到,如同身处广袤的夜,前面是虚空,后面也是虚空,我需要一盏灯,谁来为我点燃这盏心灯?
准备下山的时候,他们经过一座石窟寺,竟意外地发现了几个住在这里修习苦行的老僧,像这种有僧人的寺院,在当地真可谓是寥寥可数。
玄奘上前合掌问讯,并趁此机会向老僧们请教大乘瑜伽宗的问题——不管怎么说,犍陀逻国总归是瑜伽宗的发源地。
谁知这些老僧们一脸茫然,对于玄奘提出的问题竟是一无所知。
佛教在印度的衰败让玄奘伤感,他走在荒草丛中,看到那一尊尊栩栩如生、形象鲜活的犍陀逻佛像,就那么随意地散落于草丛之中,一时百感交集,悲凄难言。迦毕拭国或者还有流出香油的塔寺,虽然那些香油来自佛的时代,但是直到今天,还有绕塔行走的礼拜者,他们努力试图与过去沟通,期望往日的佛光重新垂照大地……而犍陀逻却什么都没有了,这样一个象征着佛教最高艺术水平、有着许多著名佛典传说的佛教圣地尚且衰落至此,那么佛教在印度其它地方的境况又如何呢?我万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否已经晚了,我还能见到真正的佛法吗?
一念及此,玄奘的心中就禁不住一阵战栗。
“法师请看,前面就是毕钵罗树。”向导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顺着向导的目光朝前望去,果然看到石窟寺的尽头有一棵高大的树木,看上去足有百余尺高,枝叶扶疏、荫影茂密,在暮色中闪着红光,树下隐隐可见佛像。
玄奘不由得精神一振——这就是耶尢达所说的那棵毕钵罗树吧?记得那天耶尢达说,过去四佛都曾在这棵树下修习禅定。
他转身向向导求证,向导肯定地说道:“不错,就是这里。不光是过去四佛,在贤劫之中的九百九十六佛都会来此修练正法。”
“善哉。”玄奘缓缓走到这棵毕钵罗树下,树下果然有四佛坐像,玄奘面向那些佛像,合十礼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