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利威尔在镜子前看了很久,额前的头发巧妙的遮挡了额头的伤口。他下意识的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遭受了这样的对待,他潜意识里觉得,即使莫德知道,除了笑话他之外,不会做其他事情。
利威尔以为莫德如同往常一样,不会发现异常。但是这次从外面回来的莫德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直到利威尔不安的转开目光。
利威尔显然并不知道莫德对于血腥味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也低估了他对自己领地内一切生物的熟悉和观察。
莫德走过来掀开了他的额前的刘海,头发蹭过伤口,顿时让利威尔一阵抽气。
“疼吧?”莫德幸灾乐祸的笑道。
“……”
果然。
利威尔抿唇,一声不吭转身。
“利威尔。”听见莫德叫他,他转头,看见一个黑影向他抛了过来,利威尔被吓了一跳,慌忙的接住,接住后一看是一小瓶酒。
“消毒会吧?”
利威尔愣愣的点了点头。他想那个时候他的表情一定很傻,因为莫德嗤笑了一下。
莫德笑完,转身回了房间。
利威尔低头握着瓶子,突然眼泪啪嗒一下滴到了瓶身上面。
利威尔用手背蹭了蹭眼睛,努力瞪大眼睛,不让眼泪滴下来,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控制不住从心底涌出的温暖。
他以为莫德不会知道,他以为他不会关心,但是在摸到这小瓶酒精的时候,利威尔觉得心里火热。
谢谢你,哥哥。
利威尔所遭受的暴力并没有持续太久。
妈妈死的时候,利威尔依然感到难过。
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利威尔曾经想过,什么时候妈妈才能停下对他的伤害。得不出答案,想到未来将要一直遭受暴力,他就觉得有种无法诉说的压抑。
是不是她死了……
虽然这种想法曾经闪过他的脑海,但是在真正失去她的时候,利威尔还是哭了,他想其实在自己心里,他虽然怨过母亲的发泄和咒骂,但在她真正闭上眼睛的时候,利威尔反而觉得难过要远大于他的委屈和不甘。
他有一点恨她,但是他还是爱她的,而且爱比恨多。
虽然她对自己不好,可是利威尔此时还是由衷希望母亲能够活着。哪怕她躺在病床上什么都无法做,但是作为唯一的长者,她就像是家中的支柱。此时她一丝,除了对亲人死亡的悲恸,还有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慌。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小的蒲公英种子,风一吹,就不知道会飘散在哪里。
“妈、妈妈……”
利威尔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断断续续的呼喊着她,也许这样他就可以拒绝母亲不在的事实。
女人弥留之际,经常会用怨恨复杂的眼光盯着自己和莫德,利威尔习惯了她施加在身上的暴力,常常忐忑而畏惧,只在母亲昏睡的时候才敢靠到床边。但是他还会惴惴不安,生怕她会突然睁开眼给他一个耳光,打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利威尔很后悔,他想如果他能多在她身边就好了,是不是她打他的时候他不躲开,骂他的时候他不装作不在乎的模样,她就能快乐一点,就可以活的久一些。
“对不起,利威尔,原谅我,还有莫德……”话没说完,就断了气。
利威尔猛地抓紧她失去了力气的手,眼泪汹涌而下,他把脸贴在母亲的手背上。
“呜——”
“呜呜——”
“不要死——”
“妈妈,不、不要死……”
那个时候他在哭,莫德站在他身后,安静无声。
利威尔想妈妈还是很爱他,虽然她怨恨自己。
在她责骂打自己的时候,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如果她爱他,还会恨他,还会打他。
但是现在这些对于利威尔来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不想要妈妈消失。
利威尔转过头,看见莫德盘腿坐在凳子上,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他下意识的向他求助,泪眼模糊间看见莫德表情淡漠。
莫德没有说话,平静的回视。
利威尔被他这么一看,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莫德就淡定的被他这样看了很久,在利威尔认为莫德不会理会他的时候,莫德伸展开腿,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他走到母亲的床边,用被子将女人的尸体卷起来。
“过来搭把手。”莫德对利威尔道。
利威尔不解的看着莫德。
“埋了土里。”莫德话音声音过于平静,就是这如同冷漠的平静,让利威尔眼睛中又蓄起了泪水。
莫德蹙眉,不再指望利威尔。
最后利威尔忍住眼泪,帮着莫德一起把母亲的尸体搬到了房间外埋了。
那时莫德无论发生什么都十分冷静的形象,便深深烙印在了他心中,并且随着两人相处年月日益增加,这一形象也越加深刻起来。
利威尔每逢母亲忌日的时候,都会到埋葬母亲的地方去看看。
“今天是妈妈去世的日子,莫德,我想去看看。”
“哦。”莫德这个时候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口,听见利威尔的话头也没回,“拜拜。”话落另一只脚也出了门口。
“你不去看看她吗?”利威尔有些生气,沉着脸问。
这个时候莫德依旧没回头,平淡道,“尸体没什么好看的。”察觉到了自己被他的冷淡激怒,莫德转头,表情十分淡漠,眼眸漆黑,如同黑色深潭。
“人死了就是死了,她早就消失了。即使去看也没用,还沉溺在过去吗,利威尔?果然小鬼就是软弱。”
利威尔被莫德堵的说不出话。
莫德对于生死总是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和理智。他似乎更加清楚死亡意味着什么,那时利威尔无法反驳,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莫德的话虽有道理,但是利威尔仍觉得有违和之处,可惜那时太小,他还没有足够的智慧去回答莫德这种过分客观理智的说法。
利威尔那时只觉得,和莫德相比,自己在处理事情上仍然太过软弱,例如面对伤痛。利威尔忍耐了很久,才渐渐的走出母亲死亡的悲痛,但是莫德似乎在母亲呼吸停止的瞬间,就立马理智的接受这个事实,顺带将死亡这件事抛之脑后。
后来利威尔想,莫德置之身后的可能不仅仅是死亡这件事本身,还有死去之人在记忆中的存在,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删除。
我无法做到,莫德。我终究无法忍心将过去埋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个人的心究竟要有多坚硬,多坚强,多冷漠,才能将生命中的人,一点点的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