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声。
程处弼抬抬手,笑道:“你可知老夫当年成名,是因何事?”
“莫不是征讨且末?”
程处弼摇摇头。
“攻灭疏勒?”
程处弼依然摇摇头。
亲兵想了想,“莫不是旧年在安北都护府,镇压漠北诸部?”
程处弼还是摇了摇头。
亲兵顿时一脸好奇,左右看了看同样都是一脸纳闷的袍泽,便道:“将军,下走实在是猜不着。”
“哈哈哈哈……”
程处弼指着伊水指着津渡关桥,笑道,“跟这水这桥,倒是有些干系。”
回想当年,一曲灞桥之上的“长亭外,古道边”,《送别三叠》力压《阳关三叠》,至今还是传唱不息。
平康坊中的老派都知,骗那些个中年老汉口袋里的华润飞票时,便是愿意唱这十多年前的老歌。
一首怀旧金曲,赚了不知道多少江湖老汉的辛酸泪,回忆重重往事,悲从中来,不由得舔舐伤口,掏钱的掏钱,呜咽的呜咽。
亲兵们面面相觑,显然不晓得这里头到底有啥关系。他们大多年纪都不算大,上了岁数的亲兵,也早就外放别处做官,鲜有还跟着程处弼吃肉喝汤的。
见年纪轻轻的亲兵们一脸茫然,程处弼也只是笑而不语。
“老夫少时恶名,可知因何而变?”
亲兵们这时候一个个兴致勃勃地开口,有人嚷嚷道:“定是‘程立雪门’故事,比那‘负荆请罪’‘孔融让梨’还要厉害。”
“甚么鬼话,这如何是叫厉害?”
“那就是厉害!”
“你懂个卵……”
几个亲兵正在争论,程处弼却是颇为高兴,“程立雪门”的典故,说的就是少年能知错能改,对友情极为珍重。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哪怕程处弼没有成为西军悍将,数百年之后,那时候的当代少年,翻开手中的课本,大概也是要学一学贞观朝程某人的道德节操。
情不自禁地又开始想当年,程处弼拂须一叹:“焉知时运何如?”
至于血淋淋的“程门立雪”,大概会和“杀鸡儆猴”放在一块来说吧。
如今敦煌宫那里的青皮流氓,逞凶斗狠的时候,都会恶狠狠地攥着家伙环视一周,然后放出经典狠话:今日某家让尔等领教一番,甚么叫做“程门立雪”!
狠话放完,就是拎着砍刀开始放血……
一个人活成了历史的一瞬间,着实有种莫名的爽感。
程处弼任由秋风吹打,心境却是相当的超然。
只是远处的仪仗越来越近,那刚刚熄灭的心潮澎湃,顿时又旋即而起。
良久,只听马蹄声阵阵,不多时,就有数十骑冲到伊水跟前,程处弼定睛一看,只觉得为首之人有些眼熟。
还未打量清楚,就见对方手中鞭子卷了个圈儿,冲自己遥遥一指,高声喊道:“可是务本坊小霸王程三郎当面?”
“嗯?”
程处弼哈哈一笑:“你是哪家猪狗,也配同某说话!”
“猖狂,可敢同某赛马一程?”
“牵某‘夜飞电’来!”
“它在武汉过得舒服,怕是不愿来了。”
“当真是畜生,背主忘本啊!”
“如今你无良驹,又当如何啊?”
“那在下只能忍痛服输,还请英雄绕了则个,这务本坊大龙头的交椅,还请哥哥上座……”
“哈哈哈哈……多年不见,你这厮口才见涨,怕是奉诫也不及你!”
翻身下马一条恶汉,程处弼一众亲兵都是面面相觑,眼见着两边似乎是在对骂,却又不见杀气,于是进退不得,一个个巴望着程处弼。
程处弼迈步向前,冲来者抱拳行礼:“兄长,多年不见,面目全非啊……”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甚么叫面目全非!”
拎着鞭子,张德一听程处弼开口说的这话,顿时脸都黑了。
只是走到跟前,程处弼的亲兵们才发现一个问题,传说中腹有诗书儒雅蹁跹的江汉观察使老大人张德,居然比自家将军还要高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