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公府。
萧敬前来拜访,却并非是传旨或商议公事,而是以私人身份来访。
“沈尚书,老朽本不该来见您,这内侍跟外臣间总归有许多避讳,此番却不得不来,毕竟关系朝廷安定。”
萧敬一副情非得已的模样,上来便诉苦。
沈溪点了点头:“萧公公有事但说无妨。”
萧敬笑容略有些谄媚,脸上皱纹更深了,“这不谢阁老走后,朝中大小事务,涉及地方民生,全看梁中堂的意思……不过,涉及军务之事,还得仰仗您哪!”
沈溪道:“萧公公过誉了。”
萧敬赶紧摆手:“老朽没有丝毫夸张的成分,这也是朝野共识,文政问梁中堂,武功之事非要以沈尚书的意见为准。陛下平日便如此说……”
上来便是一通恭维,说得好像朝堂离了沈溪就不行一样,但沈溪却知道,这不过是萧敬说来堵他的嘴的,当即眯起眼来:“这就是萧公公前来的目的?”
萧敬跟沈溪接触不多,以为对方客套一番,没料到竟如此直接,连一句敷衍话都听不进去。
“咳……沈尚书该明白老朽前来的目的。”萧敬咳嗽一声,然后正色道。
沈溪摇头:“在下不明白。”
萧敬叹息:“陛下对于出兵佛郎机之事思虑良久,如今即将动身前往宣府,京师这边应该有个较为妥善的布置才是……让南京方面统筹出兵事项,是否太过草率?”
沈溪有些诧异,问道:“萧公公来之前,可有去过兵部,或是见过王尚书?”
“呵呵。”
萧敬笑着回道,“沈尚书切莫着急把事推开,涉及军务自然应该由兵部处置,但此等事却非要您出马不可。”
沈溪问道:“萧公公是替陛下来传旨?”
萧敬有些惊慌失措:“并非此意,陛下并未让老朽前来,不过是老朽察觉近日兵部上奏关于出海作战之奏疏,到内阁未得妥善票拟,陛下又多次问及,老朽实在没办法,只能前来求助。沈尚书身为阁臣,更乃大明股肱,不应在此事上坐视不理吧?”
沈溪神色严肃:“在下何意,相信那日在乾清宫,萧公公听得很清楚才是……出兵海外需要长时间筹备,而陛下给出的期限仅为三年,也就是说三年后陛下便会派兵扬帆出海……此事并非在下负责,若过多牵扯其中,势必引发朝中人非议,在下焉能不避嫌?”
萧敬道:“沈尚书何须避嫌?”
沈溪正色摇头:“旁人或不需避嫌,在下却非避嫌不可……在下执领吏部,涉及官员考核,再加上于内阁兼差,很多事自顾不暇,无心思量非职责范围内事务。”
说着,沈溪拿出不客气的态度,“故萧公公所请,恕在下难以从命,此事更多还是要听从陛下意思行事。”
“这……”
萧敬脸色异常难看。
他本以为自己拉下脸来见沈溪,婉转表达皇帝之意,沈溪定会卖他这个面子。孰料沈溪未在此事上做任何妥协,完全是拿出一付公事公办的态度。
萧敬怒气冲冲地质问:“若陛下让沈尚书全权负责此事,您持如何态度?”
沈溪坚决地道:“在下会推辞。”
“你!”
萧敬差点儿就要跟沈溪翻脸,毕竟他跟别人不同,他的资历决定了不需给沈溪面子,谢迁在朝已算老资历,其实萧敬的资历比谢迁还要老,又是先皇委任的顾命大臣之一,身份尊贵。
沈溪道:“萧公公不妨请示陛下,看陛下如何态度,若萧公公仅以个人身份让在下屈服,会破坏朝廷规矩,在下在其位谋其政,绝对不会坏规矩……萧公公请回吧。”
萧敬打量沈溪,很不情愿,毕竟他也算领皇命而来。
但此时,他发现沈溪“油盐不进”,只能起身告辞。
“沈尚书,做人应懂得分寸。”
萧敬临走前既像是提醒,又像是在警告,“陛下对您的恩遇乃千古罕有,沈尚书就算不思报陛下知遇之恩,也该为大明贡献所有力量,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推三阻四,朝中事该由谁负责,并非明面规矩可定,自有它的规律。”
“多谢提醒。”
沈溪语气冷漠。
萧敬横了沈溪一眼,却还是欠缺跟沈溪正面冲突的勇气,带着一股灰溜溜的心态离开。
……
……
沈溪送萧敬出门口后回来,太阳已挂在西山上,时间已晚,他不会再去吏部衙门。
对他来说,最近这些日子的确有些疲累,在朝廷中枢做官,尤其还是六部之首,方方面面的事他都要管,一时间他竟然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等回到书房,谢韵儿端了参茶过来,此时正一脸娴静地坐在书桌旁看书。
“相公出去送客了?”
谢韵儿见到沈溪,放下书,迎上前施礼。
“嗯。”
沈溪微微点头,道,“乃是宫里的萧公公。”
谢韵儿笑了笑:“定是陛下有大事要跟您商议……相公最近很忙吧?”
沈溪摇头:“朝中事务不太好向你解释,总归他来有目的。”
谢韵儿这才意识到可能自己问太多了,连忙道:“相公,有件事不知是否该跟您知会一声……娘今日早些时候进宫去了。妾身刚从小山那里听说,小山去那边送东西,没见到娘,从下人口中打探到些情况,回来告诉了我。”
沈溪并未当回事,道:“娘可能是入宫去看亦儿了吧。”
谢韵儿道:“妾身就怕娘不懂宫里的规矩,冒犯里边的贵人。”
沈溪笑道:“无碍,宫里跟平常地方无太大区别,娘到底并非初来京师,就算有做得不妥之处,相信宫里人也不会加以怪责。”
“哦。”
谢韵儿这才稍微放心,不再提及周氏之事。
……
……
周氏入宫,俨然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好生把沿途景致给看了个过瘾。
沈亦儿许久没见到老娘,见面后拉着母亲的手,一番叽叽喳喳,不知不觉就快到天黑。
周氏拿了沈亦儿“赐”的宫廷御用之物,让几名太监捧着,正要出宫,刚出交泰殿,就见前方朱厚照带着小拧子和两名太监过来。
“参见皇上。”
隔着老远周氏便往朱厚照跟前跑去,见面后直接跪下来磕头,俨然如戏台上唱戏那般。
朱厚照早就知道周氏要来,他跟周氏不算陌生,以前到沈家时就见过,而当日丈母娘入宫还是他一手促成。
朱厚照笑着道:“老夫人有礼了……你们快扶老夫人起来。”
小拧子紧忙去扶。
周氏不想小拧子碰自己,如今她有了身份,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哪怕知道小拧子是个太监也不想让小拧子接近自己。
当然,这也跟她南戏看多了,有些忌讳太监这种大反派有关。
周氏腿脚灵便,身体康泰,自己便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懂得避忌,目视朱厚照,笑着说道:“皇上身子骨可真硬朗,千万要照顾好龙体……哎呀,天色不早,老身这就走了。”
朱厚照笑道:“老夫人刚来,着急走作何?咱们一起用膳吧?”
“不用不用!”
周氏大概知道皇帝是讲客气话,进宫前她很得意,但见了沈亦儿问了有关皇帝的情况后,感觉情况很不妙……这个闺女在宫里任性妄为,她发现朱厚照跟自己女儿的夫妻关系并没有那么和谐,在这种情况下她不会做那非分之想。
不想朱厚照却很坚持:“朕早就跟皇后说了,要留老夫人在宫里用膳,老夫人请吧。”
周氏有些发懵,不太明白朱厚照的用意,但还是坚持:“皇上,时候不早,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聚餐……或者您可以带着皇后去府上,老身会好酒好菜款待。”
“噗哧。”
朱厚照身后的两个太监听到周氏这么“朴素”的话,忍不住笑起来。
朱厚照回头瞪了二人一眼,吓得两个太监跪下来磕头,等额头皮都磕破了,这才笑着对周氏道:“府上一定是要去的,朕答应过皇后时常出去走走。这不,朕准备了一些礼物,已叫人送到府上去了……还有件事,最近朕没跟沈卿家见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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