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身子像被汤水牢牢的抓住了往下扯,换上寝衣后,皇上牵起着我的手,往澡雪堂的外头走去。
他吩咐宫人道:“回玉容轩。”
玉容轩的院门上此时挂起了两盏红灯,宫人们垂眸列侍两旁。皇上牵着我从青石板上走过,夜里结了露水,我一步步,走的分外小心。我知道接下来迎接我的是什么,但我却不知道接下来迎接我的人生是怎样的。
海棠开了,一阵幽香。在这一条路上,我回忆起了所有我知道的帝妃的命运,但最后,萦绕在我脑海里所剩的,只余西施一人。
走到寝殿床边,宫女服侍我和皇上脱下鞋袜,我们两个对坐于床上。梅姑和宋语走过来,取下金钩,将床幔放下,我略有些紧张的张望着床幔外头的那一些身影,猜测花奴是不是正守在门外。直到所有宫人退出了正殿,将大门缓缓的关上,那略显漫长的声音留在了我的心底,在很长的一段岁月内,我都难以忘怀。
皇上看着我问道:“你害怕了?”我摇摇头道:“清儿不怕,只是有些紧张。举凡女子初出闺阁,面对要白首偕老的夫君,总是有些紧张的罢。”
他捧起我的脸,指尖在我脸上滑过,道:“你无须紧张,朕视你为瑰宝,日后会好好待你。”
我听了这话,忽然想到那日殿下也是如此对我道——“清儿,你是我心中至宝。”我竟一时难以自禁,忍不住湿了眼睛,有些哽咽。
皇上见我如此,只以为是我小女儿心态,语气里颇有些心疼地问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擦了擦眼泪道:“皇上今日所言,日后可不许抵赖。若哪日皇上待清儿不再如瑰宝,清儿便离了陛下,守在这行宫中,再不见陛下。”殿下,若我还是你心中至宝,你怎肯舍得将我拱手于人,华清尚肯为了你冒触怒龙颜之罪,你怎肯留我在这行宫中,日日强颜欢乐?
皇上笑道:“朕只以为你永远都是那遗世独立的模样,想不到竟也有如此女儿情怀,倒叫朕觉得你分外可爱。”
春色已过,玉容轩内却是一室旖旎风光。
夜深,皇上已经睡下,但他的手仍旧紧紧的抓着我。
他的手掌大半藏于寝衣之中,拇指上带了一枚白玉扳指,手上的肌肤并没有因为年岁的缘故显得苍老,而是骨骼分明。我不由得想到,躺在我身边的人便是这天下的君主,在大明的疆土上,有什么是这只手握着的巍巍皇权求不得的?此时此刻,他的白玉扳指贴着我的皮肤,他的这只手正握着我的手,这不禁让我在滔天的落寞中有了片刻的得意。
我拿起枕边的玉佩,一遍遍摩挲着上面杲杲日出四个字。我忍不住去想,入宫虽非我本意,我枕边之人也并非我所爱之人,但我既已逃不出后宫和储位的争夺,也注定无法与相爱之人私守,难道一定还要守着一盏青灯、一缕檀香,寂灭在这岁月的长河之中么?
我将玉佩贴于胸口,看着皇上的侧脸,我才十六呵。
我忽然想到,那晚在宏光阁,殿下在黑夜里,脸色苍白,仿佛刚从地狱中脱身,他冲我喊道,华清,我们是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