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重,你如果在大战之中忽然病逝,你的军队又怎么办?”说罢,张大少爷抬起瘦得皮包骨头的手,指指努儿哈赤背后的皇太极,笑道:“而且老前辈你比晚辈更惨的是,老前辈你的儿子太多,又没有确立一个能够服众的接班人,你要是在决战中忽然病势,你的儿子们为了争夺继位权,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说着,张大少爷又笑嘻嘻的补充一句,“所以晚辈斗胆提一个建议,老前辈应该乘着自己现在头脑还清醒,威信也还在,尽快把继位人确定下来,那么老前辈也可以后顾无忧了。”
“离间计!”努儿哈赤大笑道:“你这个小伙子又来坑老夫了,老夫的儿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在这个时候确立继位人,不是让他们自相残杀?让你有机可乘么?”
“哈哈,被老前辈识破了。”张大少爷的恶毒用心被戳穿,只能尴尬一笑,陪着努儿哈赤大笑。对视大笑了许久后,努儿哈赤收住笑容,叹了一口气说道:“小伙子,其实你说得很对,老夫和你一样,确实都有这个隐患啊。所以咱们两个要做的,都是要赶在没有病死之前,赶快杀掉对方确立胜势啊。”
“呵呵,晚辈这一点又要占点便宜,晚辈才二十六岁,没那么容易倒下。”张大少爷笑着说道。努儿哈赤则毫不客气的说道:“未必!小伙子你的情况,老夫也曾花费无数人力物力仔细调查过,你小时候身体就不太好,常常生病,好几次都差点病死,只是家里有钱,靠着名贵药材保住了命。稍微长大一点,小伙子你又成天的花天酒地,听说你十二岁就开始逛窑子,十四岁就敢一个晚上叫五个女人,身体早就被掏空了。后来当了官以后,你在这些方面有点收敛,可是又开始亡命的忙于军务政务,南下募银,北上抚民,东征西讨,千里追敌,常常忙得几天几夜不合眼,吃得比谁都少,干得比谁都多,这样的做事法,你还能撑多久?”
“老前辈果然精明,还真把晚辈的情况给摸清楚了。”张大少爷搔搔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基本上没有说话的皇太极也插嘴笑道:“张好古小兄弟,你可千万要保重。愚兄也不瞒你,你的具体病情,我们其实早就摸清楚了,你患的是肺痨,这种病想要治好,基本上要靠碰运气,可你还坚持要领兵北伐,再这么累下去,我们大金的希望就大了。”
“呵呵,皇太极兄你就不要做梦了。”张大少爷大咧咧的说道:“在我病死之前,我一定会把你们的希望给全部掐灭,让你们永世不得翻身!”说着,张大少爷还做了一个掐人的手势,逗得努儿哈赤父子又是一起大笑。笑够了以后,努儿哈赤又好奇问道:“小伙子,老夫还有一件事非常奇怪,不知道你能不能赐教?”
“老前辈请问。”张大少爷恭敬答道。努儿哈赤认真的说道:“老夫奇怪的是,你这次北伐,为什么要把军队分为三股?你让你的岳父熊廷弼率军五万保护粮道,这点老夫能够理解,辽西走廊地形狭窄,只重前权而轻后备的话,老夫很可能抓住机会迂回穿插,切断你的粮道后路,那你就危险了,所以你留下充足军队保护粮道,这是用兵正理。但是你扔下宁远不管,主力单独北上与老夫决战,只让少量兵力坚视宁远军队,这点老夫就看不懂了,老夫雄师十五万,你要想迅速打败老夫根本不可能,时间迁延日久,你就真的不怕后方起火?”
“还有。”努儿哈赤补充道:“如果小伙子你想把老夫骗进辽西走廊,那你就别做梦了,在没有打败你之前,不管你玩出多少花样,老夫都不会继续南下一步的。”
“老前辈,你看不透这一点很正常。”张大少爷大咧咧的说道:“因为你非常清楚,曾经无时无刻不在威胁你的后方腹地的大明东镇毛文龙军队,已经被袁崇焕给玩残了,岳托将军的镶红旗军队足以牵制和威慑于他,随便还能监视着朝鲜,免得朝鲜关键时刻捣乱。至于科尔沁草原和喀喇沁草原的蒙古军队,都是一群墙头草,在我没有打败你以前,他们绝对不敢骚扰你的后方腹地,只会隔岸观火,等待机会痛打落水狗,所以你才敢放心南下,带着所有主力来和晚辈决战。”
“但是!”说到这,张大少爷忽然加重了口气,严肃说道:“老前辈你恐怕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晚辈手里还有两个擅长打流窜战的天才,所以晚辈才主力北上,和老前辈你的主力缠在一起,给他们腾出流窜作战的空间,同时不让你有腾出手救援后方的机会!让他们乘机从海路登陆辽东,杀入老前辈你的后方腹地,搅一个天翻地覆,让老前辈你首尾难顾,不知如何是好。”
“不可能吧?”努儿哈赤狐疑的说道:“你可以派一支军队从海路登陆辽东不假,可是他们的后勤粮草怎么解决?马上就要入冬了,他们的过冬棉衣怎么解决?”
“老前辈,所以我说他们是流窜作战的天才。”张大少爷平静说道:“老前辈你有一条狗,叫范文程,老前辈你回去以后可以问问他,张献忠和李自成这两个人最擅长的是什么?”
“是什么?”努儿哈赤直接问道。张大少爷捏捏下巴,答道:“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在没有后方补给的情况下流窜作战,补给在前方,运输靠敌人,在没有军粮的情况下,他们可以拿人肉做干粮,在没有棉袄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剥人皮做皮衣,基本上,只要辽东腹地还有老前辈你的百姓,他们就可以不用为粮食和补给发愁。”
张大少爷还没有说完,皇太极的脸就已经是灰白一片了——李自成和张献忠是什么人,范文程可是向皇太极禀报过的。努儿哈赤却面色如常,半晌才点头说道:“厉害!小伙子果然厉害!老夫事前虽然考虑到了你会从海面登陆,偷袭老夫的后方,但是又考虑到了海路运输困难,你的军队最多只能骚扰我的沿海一带,所以就没太过担心,只是老夫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小伙子你会放这两个人进辽东,老夫在后方的妇孺百姓,这下子可就惨了。”
“晚辈冒昧,老前辈勿怪。”张大少爷非常得意的假惺惺说道。努儿哈赤则苦笑说道:“小伙子还谦虚什么?你这一着棋简直就是妙到极点了,现在老夫就算知道你这一着,再想破解也没办法了。现在撤兵,等于是把屁股让出来给你踢,就算拼着壮士断腕,拿一支军队给你吃掉,回去的路上还有一条三岔河,小伙子你的军队照样可以追上老夫的军队,象上次在六州河一样,乘着老夫渡河的时候,又狠狠砍上老夫一刀,两刀下来,老夫这十五万大军,能有一半活着渡河就很了不起了。”
“老前辈,你现在只有一个法子。”张大少爷给努儿哈赤支招道:“那就是打败晚辈,消灭晚辈这支主力。这么一来,晚辈派到老前辈后方那支军队,就只能乖乖逃命了,还有大明的北伐大军,也只有退回山海关一条路可走,到时候老前辈你不光可以乘胜追击扩大战果,还可以解救宁远,以宁远为前沿基地威胁山海关,威逼大明朝廷答应你的独立条件,或者直接杀入中原。”
“不错,老夫也是这么想的。”努儿哈赤飞快答道。话音未落,张大少爷和努儿哈赤再次对视大笑起来。皇太极则急得满头大汗,却也能够强自忍住,没有流露出来。
笑了许久,张大少爷和努儿哈赤也找不到其他的话可说,只能是互相默默注视着自己一生之中在战场上最强大的对手,同时也是最为值得尊敬的对手。许久后,张大少爷才缓缓说道:“老前辈,时间不早,我们的聊天该结束了,各自回到军队之后,咱们就该为了自己的国家民族以命相搏了。在分手之前,不知道老前辈还有什么交代或者嘱咐么?”
努儿哈赤沉思片刻,半晌才平静说道:“如果你赢了,给老夫留一具全尸,可以么?”
“可以。”张大少爷郑重点头。努儿哈赤一笑,也是问道:“小伙子,那你可有什么向老夫交代的?”
“如果老前辈赢了。”张大少爷严肃说道:“希望老前辈少作杀孽,善待百姓。”
“老夫答应你。”努儿哈赤郑重说道:“老夫即便活不了多久了,临死之前,老夫也会嘱咐子孙,让他们按你说的做。”
“多谢。”张大少爷再次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说道:“老前辈,那我们该结束了,晚辈告辞了,你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努儿哈赤闭上眼睛,平静命令道:“回去吧。”
“张好古兄弟,我还有一句话对你说。”张大少爷的轮椅刚掉过头去时,皇太极忽然说道:“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吗?我最后悔的是,当年真不应该听范文程那条狗的馊主意,派人去你们明国京城造谣,招来了你这个可怕的敌人。但后悔归后悔,我还是发自内心的钦佩你,有你这个值得我尊敬的对手,我们大金就算输了,也不冤枉。”
“皇太极兄,你错了。”张大少爷头也不会答道:“当年你就算没采纳范文程的馊主意,我迟早也会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因为对我来说,我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我就一定得去做。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使命。……还有,皇太极兄,我也以有你这样的敌人为荣,你也是我值得尊敬的敌人。”
两辆轮椅掉头,缓缓背道而驰,在两辆轮椅的对面,两支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军队弓上弦,枪装弹,只等着那战鼓擂响,号角吹响,便要发动那雷霆万钧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