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楼。
是个陌生的号码,但她心如鹿撞,一个翻身,拖鞋都没有穿,噔噔噔地跑到窗前,拉开窗帘,看见岳麓翰的车停在楼下。
他站在车前,抽着烟,似乎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像是做贼似的一个转身躲在窗帘后面,拍了拍自己的脸。
一定是她眼花看错了,一定是。
手机又响了,是那个陌生号码打来的。
她咽了口唾沫,拿起手机,按了接听键,呼吸有些紧,还未开口,那端富有磁性的男人嗓音传了过来,“躲什么?下楼。”
唐萱大脑空白几秒,才听出来是岳麓翰的声音,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岳先生,找我有事?”
“解决下礼尚往来的事情。”
“……”
挂了电话之后,唐萱开始翻箱倒柜找合适的外出常服。
她自小言传身教,是唐太太细心培养长大的闺女,修养才德兼备,在外场合向来注重礼仪,外出吃饭,尤其是跟一个男人外出吃饭,穿着打扮自然要得体。
天杀的衣柜里全是警服,连条裙子都没有,唐萱平日里很少有机会穿便装,那些常服以前倒是在宿舍衣柜挂了几件,可是她嫌占地方,便统统丢进了公寓。
最后,洗了把脸,铺了一层淡淡的底妆,涂了豆沙色唇膏,整理了下一头长发,穿着一身警服便下楼了。
上车之后,唐萱不复往日风风火火的性子,一反常态的拘谨起来,也不似前几次与他碰面时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岳麓翰见她安安静静的,正好是红灯,他转头看她。
五官精致秀丽,肤色白皙,一头黑发披在腰间,发尾微卷,警服穿的一丝不苟,干干净净的,此刻,撑着脸颊看着窗外,有些呆愣。
安静下来的样子又乖又顺,温婉内秀,穿警服的侧影,让他想起来了墨初鸢。
那次,她和玺暮城吵架,他安慰心情低落的她,第一次摸了摸她的头,喊了她一声丫头,那次,他送她回警局,她也是这般坐在副驾驶,乖顺安静的靠着车窗,一句话也不说。
唐萱似乎感觉岳麓翰在看她,扭过头,和他的目光不期而遇。
见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意味不明,奇奇怪怪的,她下意识地看了下自己的装扮,“有什么问题?”
岳麓翰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
隔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开口,“挺好的。”
唐萱怔了下。
然后,却是笑了。
笑意不达眼底,深处是空寂的黯然和萧瑟。
挺好的……
哪里挺好的?
衣服……还是人……
还是像谁……所以挺好的……
******
岳麓翰选在一家环境高档的中餐厅。
许是早晨吃的早餐有些冷,中午也没有吃饭,加上昨夜一夜未睡,状态不是很好,所以,唐萱面对一桌子美食,没有什么胃口。
尤其是看到油腻的东西,胃里开始有些不适。
岳麓翰是个温柔的人,对她照顾的周到又绅士。
还给她点了饭后甜点。
其实,唐萱一点儿都不喜欢甜的,只是,岳麓翰自以为是的以为天下的女孩没有不喜欢甜腻腻的蛋糕。
全程,她看着岳麓翰慢条斯理的优雅用餐,自己食之乏味,只吃了一星半点。
两人没什么共同语言,唯一交流的就是他问了墨初鸢的近况。
唐萱是个急性子,可面对岳麓翰不知道怎么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感觉自己不是自己了,感觉自己下意识地穿上了一层盔甲,把自己伪装在里面,而她好像觉得只有躲在盔甲里才有安全感。
她变得拘谨起来,同时削去了自身的棱角和刺,整个人柔软起来,好像前几天夜里那个为好友出头把渣男踹进河里的唐萱死了。
唐萱是最怕寂寞的人,岳麓翰话又少的可怜,两人同框的画面看起来和谐,可却又那么遥远,她百无聊赖的拿起刀叉,开始对面前那盘荷叶醉鸭剔骨分尸。
她兴致盎然,手法娴熟,一刀一刀把醉鸭大卸八块,不过几分钟,一边是切成一块一块的鸭肉,一边是光秃秃的骨架。
岳麓翰并非没有注意到今晚唐萱有些意兴阑珊,没办法,他就是一个无趣的人,对女人没有多少经验,此刻,看着她认真切割鸭子的样子,竟是笑了,“唐萱,这是不是职业习惯?”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唐萱呆了下,把那盘鸭肉推到他面前,“鸭肉尸体。”
岳麓翰正夹着鸭肉的筷子一顿,好像找到了话题,问了句,“每天面对尸体是什么感觉?”
“嗯……没什么感觉。”唐萱看着他把鸭肉放进嘴里之后,开口,“其实,我看那些尸体和这些鸭肉没什么区别。”
岳麓翰脸部皮肉抽搐了下,喝了一口水,“法医的感官世界果然跟常人不一样。”
“只是,麻木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离开饭店之后,岳麓翰送她回警局,唐萱下车时,犹豫了下,开口,“你要不要上楼看看墨初鸢?”
光线下,她的眼睛清透明亮,漂亮璀璨,岳麓翰却觉得这双眼睛像锋锐的解剖刀一点一点割开他的皮肉,剖析他的内脏,那不为外人知的隐秘被她洞悉一般。
他微微地皱眉,“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