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楚漓一直心不在焉,这一路走下来,大部分注意力也都在看到的蚩罗墓的景象上面,并没有去多想延止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他这句话一出口,她就是再神游天外,也感觉到了不对。
蚩罗墓千年来一直存在于传说中,以前就连它是否真的存在,都没有人敢肯定。延止一个大夫,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蚩罗墓的事情,甚至连里面的各种机关要怎么打开,他都一清二楚?
水晶漏斗需要用血滴进去打开,这一点他知道也就罢了,毕竟进入蚩罗墓的第一道大门就是这种机关。这扇黑曜石大门在蚩罗墓这么深的地方,而且还是这么多门其中的一扇,而他好像是对蚩罗墓里面的每处地方都已经了如指掌一般,脱口就说出了这扇门应该要怎么打开。
她敢在蚩罗墓里面一路往下走,是因为她有那种熟悉亲切的直觉,断定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并没有危险,就连幽闭恐惧症在这里都没有任何发作的迹象。
但她不相信延止也有这种跟她一样的直觉。他只是大夫,不会武功,而正常人看到蚩罗墓这么深这么神秘的地方,里面又机关重重,肯定是不敢随随便便跟另外一个同样没有武功而且还身体病弱的女子一起,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走下去的。
还有,他说让她把后背贴在门上就可以让门打开,这是什么机关?
之前他说水晶漏斗只认女子的血,难道现在这扇门还能认得出女子的后背来?
还是说,她能一路打开这么多机关进来,其实跟她是不是女子毫无关系,而是因为,她是她。
黄金甬道中的每一扇门,开启的时候都是只容一个人站在门前,那其实就是给她一个人的位置,只有她有这个能力打开这些门。
那么,延止带她进蚩罗墓,其实是早就预谋好的?
她现在走到这一步,就是拜他所赐?
这样一想下来,楚漓突然感觉到一阵透骨的寒意,从她的脊背上像一条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般,缓缓地爬上她的身体。
原本扑朔迷离的事情真相,一下子变得清晰而可怕起来。仿佛有一张巨大到她从未想象过的大网,从黑暗中缓缓地浮现在她的眼前,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知不觉地走进这张大网,现在已经在大网的中央。
聿凛之前在皇宫中跟她说过,有一个处心积虑的幕后之人,给齐妃下了毒,又教了莫秀容那套针灸方法,把聿凛纳侧妃的消息透露给她,后来又杀了莫秀容把罪名栽赃到她的身上,从头到尾的目的都是想要拆散她和聿凛。
聿凛后来从莫秀容那里逼问出,这幕后之人是个年轻男子,而且医术极为高明。但是刚开始的时候延止表现出来的医术并不算多高,所以她一直先入为主,没有想到延止的头上。聿凛恐怕也是如此。
但是如果延止就是那个幕后之人的话,帮着她从聿凛手里逃跑,给她假死药引诱她假死,又把她从陵墓中挖出来,带到燕岭莲花峰,这一切全都对得上。
之所以要费这么多心思,拆散她和聿凛,让她信任他,是因为他逼迫着她带他进蚩罗墓太危险。蚩罗墓不但不会伤害她,里面甚至还有无数针对她的保护性机制,就比如那些只容许一个人站在前面的黄金大门,倘若她当时多加注意的话,一定有办法出其不意地除掉他,或者至少是把他截断在后面。
只有作为她的同伴而不是敌人,他才能最顺利地进入蚩罗墓。
楚漓看着站在她对面的延止,一下子感觉他那张普普通通的面容陡然变得阴森而诡异起来。
倘若真是如此,这个人简直就是她见过的最可怕的人。
从齐妃生病,也就是前年年末的时候开始,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大的一个局,一步步滴水不漏地地走到今天,这是深到什么程度的心机和手段?
延止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色不断变幻,没有直接回答她刚才的那句问话,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我知道这些,自然是因为我之前了解过蚩罗墓。”
“你了解过蚩罗墓……”
楚漓蹙眉,本想问他是从哪知道的这么多关于蚩罗墓的事情,毕竟蚩罗墓一直以来这么神秘,从来就没听说过有什么关于它的记载。
突然脑海里犹如电光石火般一闪,想起了前年在燕岭有过蚩罗墓出世的传言,那时候据说是出现过一张蚩罗墓的地图,只是看过去一片空白,没人知道怎么让上面的字迹显形。地图本来是西陵五湖山庄的,后来经过多方辗转,最后落到了玉山派前任掌门程昭雪的手中。
程昭雪因为使用卑鄙手段抢夺这张地图,被玉山派门人追杀,那时候在瀚州附近跟她还打过一次交道,拿她当做挡箭牌,害得她被连累刺了一剑。后来聿凛帮她去追查过,听说程昭雪最后还是带着那张地图逃了,就此消失在江湖上,再没出现过。
她的血能够打开蚩罗墓里的各种机关……而那个时候,她受伤时也溅了一大片血到程昭雪的身上!
楚漓猛然睁大眼睛。
“你就是程昭雪!”
程昭雪身上带着那张蚩罗墓的地图,而她的血让地图上的字迹显露了出来,所以延止才会知道这么多蚩罗墓的事情,并且盯上了她!
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无比清晰地展露在楚漓的眼前,就像一块块破碎的拼图被拼成了巨大而完整的图案。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起延止刚才说只要她的后背靠在那扇黑曜石大门上面,就能让大门打开,连忙往大门旁边挪了一步。延止对这扇门这么重视,门后想必有他最想要的东西,这时候知道了他的居心,自然绝对不能让他得到。
延止把楚漓的动作尽收眼底,但并没有阻拦她,目光落在那扇黑曜石大门上面,暗中叹了口气。
他终究还是太沉不住气了一点。
这扇黑曜石大门后面就是整个蚩罗墓里面最大最重要的宝藏——泥黎阴兵,传说中天下无敌的死亡军队。跟这种能够征服天下的力量比起来,墓中的那些黄金珠宝全都是次要的。
这一路上下来他的表现都恰如其分,有适当的惊诧和震撼,又没有露出狂热贪婪的模样,一直保持着清醒冷静。
但刚才眼看着即将见到蚩罗墓里关键中的关键,他梦寐以求的泥黎阴兵,他终于还是没按捺住心里的激动,脱口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如果他当时费点心思编一个理由,或者制造一场意外让楚漓后背撞到黑曜石大门上把门打开,楚漓大概都不会起疑心。
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了,错一步就是满盘皆错,楚漓已经把全部真相都猜了出来。
“楚姑娘,你既然明白了,那我也就不解释了。”
延止的语气仍然是客客气气的,也没有要对楚漓动手的意思,很平静地望着她,像是心平气和地在跟她商量事情。
“楚姑娘跟我并没有仇怨,我的目的只是蚩罗墓而已。以前的事情我们暂且放在一边,现在蚩罗墓里面只有我们两人,我们先来谈谈当下,楚姑娘觉得如何?”
楚漓暗中冷笑。她跟聿凛本来过得好好的,这一年多来闹成现在这样,经历了无数痛苦受了无数罪,全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而起,他们之间简直可以说是不同戴天之仇,这会儿他居然敢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以前的事情暂且先放在一边?
换做以前,她的火爆脾气早就炸了,但这次却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人总是只有在挫折中才会成长,经历的痛苦磨折并非全无用处,至少她现在已经懂得不能再那么冲动,因为冲动完全于事无补。
延止只是个大夫,但程昭雪曾经是玉山派掌门,并且以武功造诣名动江湖,而她只是个病怏怏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现在跟延止硬着来对着干,没有任何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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