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情愿退位了吧?”
临走之前,玉初偷偷进宫,不知道与凤穆说了什么,凤穆居然心甘情愿的写了退位诏书。
她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玉初揽着她的腰,道:“凤昭华,是凤之彦的女儿。”
“什么?”
苏浅璎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如果她此刻坐在马背上,肯定会惊得直接从马上坠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那自然是属于深宫里一段不为人知的丑陋往事。
十多年前,白凤国先帝去行宫避暑,带回来一个美人,十分宠爱。只是好景不长,一次偶然,还未成年住在宫里的小皇子凤之彦醉酒,与这位美人有了一夕之欢。
没多久,此事就被先帝发现,先帝直接以淫乱的罪名,将自己的爱妃打入了冷宫。
按理说后妃与人私通这种让帝王颜面尽失的事,早该被处死,可这位美人很幸运的活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她怀孕了,是凤之彦的孩子。
先帝狠显然未曾迁怒凤自己的亲弟弟,反而还未他保全了骨血。
起先是恩,再后来,便是牵制。
因为先帝并不曾告诉过凤之彦有这个孩子的存在。只在临终之前,才告诉了他事情真相。
他赋予这个弟弟极高的权利,只是为了让凤之彦保护他选中的继承人登基。
断了凤之彦的血脉,便是让他不得不将宝全押在凤昭华身上。
而有朝一日深宫旧事被揭开,凤昭华这个叔嫂相奸的‘产物’将沦为天下笑柄,再无登基的资格。凤之彦这个罪魁祸首,也会受万人唾骂。
凤之彦是有本事杀了所有反对的人,但面对外患的前提之下,他的强权手腕,只会引来更激烈的反抗。
所以,他和凤昭华多年的皇权之梦,终究只是,一场空。
听完整个故事的苏浅璎沉默了。
怪不得玉初之前不肯告诉她真相。
历来宫中丑陋肮脏,这种事屡见不鲜,然而凤昭华何其无辜,好容易脱离冷宫那个噩梦却仍旧做了人家的棋子。一个,死人的棋子。
“这些事,你是如何调查清楚的?还有,凤穆知道吗?”
“不知道。”
玉初沉静道:“不得不说,老皇帝很有先见之明,他担心凤穆那一天沉不住气以此威胁凤之彦,两人鱼死网破。而那时局势如此紧张,没了凤之彦制衡,凤穆只会沦为别人的傀儡。所以,并未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凤穆,只透露了一些暗示性的东西,并且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的心腹。不过先帝不知道的是,凤昭华的母亲,在冷宫里留下了证据。凤昭华真正的生辰八字。”
苏浅璎脑海中电光一闪。
“哥哥之前和九公主在冷宫私会,目的就是寻找证据?”
“嗯。”
玉初中肯评价道:“你哥哥若是身在皇室,也会是个玩弄权术的高手。”
苏浅璎不置可否。
“我一直觉得凤之彦对凤昭华的态度太不同寻常,所以暗中派人调查。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当初老皇帝留下的那个心腹,从他手中得到当年内务府记载妃嫔侍寝的档案。再结合你哥哥找到的凤昭华母亲留下的血书,足够证明凤昭华的身世。”
“所以,凤穆是以退为进。”
苏浅璎接过话,“登基大典那日,就是真相大白之时,也就是凤之彦和昭华噩梦的开始。”
玉初没接话,眼神隐有担心。
“夭夭,你可怪我?”
苏浅璎看着他眼中那一丝小心翼翼和不确定,心中一动,摇摇头。
“皇权诡谲,政治交锋,我虽从不愿插手,却也知晓这其中的黑暗。你生来便是皇亲贵族,你注定一生无法抛却那些东西。国与国之间各有立场,今日你不算计他人,就会被旁人算计。我虽同情昭华的身世,更明白现实的残忍。这世上,有几个人一声顺遂风平浪静?身在皇家,称受得了这份荣耀,自然也要承受得起旁人不能承受之痛。”
就像玉初和宁晔,他们今日光鲜亮丽的背后,是多少血泪换来的,常人不得而知。
她靠在玉初怀里,微微闭上眼睛。
“阿初,我只庆幸,承受这一切的人,不是你。所幸,你没有面临那样的肮脏和丑陋。”
玉初身形一僵,眼底划过一瞬的黝黯和疼痛,随即消失无踪。
苏浅璎并未曾发现,所以当她知晓他曾有过那般惨痛的过去的时候,痛得撕心裂肺,肝胆俱裂。
……
十月二十八夜,女帝继位的头一晚。
凤之彦看着穿着凤袍美艳逼人的凤昭华,眼神欣慰。
“你的母亲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有今日,必定会含笑九泉。”
凤昭华只是从容微笑。
“我有今日,都考皇叔扶持。”
凤之彦看着她温婉的眉目,神情微微恍惚。
“你与你的母亲,长得很像。”
“皇叔还记得我母亲的样子?”
凤昭华眼神掠过一抹异样。
凤之彦嗯了声。
那是他少年之时犯的一个错误,当时他年少轻狂,酒醉污了那女子的清白,害她被打入冷宫。然而那个时候的他,没有勇气去承担自己犯下的错,故而那个女子,便成为他心中永不可磨灭的愧疚和疼痛。
他不敢去冷宫看她。
皇兄已经大度宽恕了他,他岂敢再求恩赐?
然而他不知道,那一夜的荒唐,竟留下了他的血脉。
他唯一的女儿。
他将她从冷宫接出来,弥补这些年对她们母女所有的亏欠。
他要将他的女儿,送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让她再不为人欺辱谩骂。
他给予她锦绣前程,站在这世间所有女子都无法攀岩的高位。
“回去准备吧,明日登基大典,切勿耽误了时辰。”
凤之彦自以为自己准备充分,就连当年知晓那件事的人也全数灭口。却怎么也没料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命运的齿轮,从来都不曾对任何人宽恕过。
曾经犯下的错,终要面对和承担。
……
“陛下,夜了,早些休息吧。”
凤穆双手负立,抬头看着浩瀚星空,眯了眯眼。
“今夜,皇叔和昭华,都会高兴得睡不着觉吧?”
宫人没回答。
凤穆摸索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嘴角勾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美梦即将成真,他们自然欣喜若狂。不过…”
他话音一转,眼神闪过冷锐的光。
“这白凤国的天数年都一个颜色,如今,也是时候换一换了。”
这句话消失在夜色里,连回音都不曾留下,却将未知的预言,留在了另一个故事的开端。
……
十月二十九。
多云,有小雨。
登基大典早已准备多日,王公大臣一早便入宫恭候,等待历史性的那一刻来临。
辰时,凤穆穿戴完毕,坐着玉撵去了金殿。
金殿之外,百步玉阶之上,所有大臣一次罗列而至,宫中各处守卫森严,人人神情肃穆,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的来临。
摄政王凤之彦站在百官之手,他穿着一身杏黄色蟒袍,头带紫金冠,面容俊逸神态从容,气度比一国之君还要威严不可侵犯。
凤穆高座龙椅之上,偶尔凝眸下望看见他神色中那一抹如愿得偿的笑,不禁嘴角勾一抹冷讽。
凤之彦,你掌权的时代,从今日开始,便是历史了。
“奏乐!”
乐声起,响彻整个皇宫。
百官匍匐在地。
“宣昭华公主。”
太监鸭嗓般的声音一层层的传递下去,震破整个皇城。
凤昭华穿着金银丝凤袍缓缓踏过玉阶,一步步,仿佛是踏过她这十六年的岁月和记忆。
长长的裙摆划过地面,其间金丝闪耀出来的光芒亮得所有人睁不开眼睛,只得将自己的身子匍匐得更低,更低,以示对这即将极为的女帝表示尊敬。
凤昭华行至大殿,金黄色玉冕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神情,气度却是从容不迫,不怒之危。
凤穆嘴角一勾,示意大内总管念诏书。
洋洋洒洒数万字,夸奖了凤昭华是如何的聪慧绝伦,如何的睿智聪颖,皇位非她不可继云云。
整个大殿寂静得之停下那些未有重复的褒奖和赞扬,所有人都认真聆听着,以至于无人知晓,此时宫门正发生动荡。
东西南北四宫门的守卫,都被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所杀。余下的守卫一边抵抗强敌一边进宫禀报。
然而从宫门口到大殿,还有那么长那么长的距离。
在这段时间内,掖庭罪奴,浣衣局以及各宫接连有宫女太监手持利器,杀死各宫的守卫。
整个内功很快陷入了混乱之中。
非但如此,宫墙之上,有一批弓箭手替代了那些守卫暗哨,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金殿之中。
凤昭华莫名的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今日会有大事发生,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诏书念完。
最后的环节,传承玉玺。
凤昭华压下复杂的心情,一步步走上去。
凤穆双手捧着玉玺,嘴角含着笑容。
玉玺正要落入她手中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
“保——”
凤昭华浑身一震,下意识回头。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凤穆已经出手如电,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制住在自己身前。
刹那间满朝文武皆惊。
凤之彦沉声低喝额,“陛下!”
铿——
凤穆一手捏住凤昭华的左手手腕,匕首从她袖中掉落。
所有人脸色又是一变。
凤穆却是笑了。
“皇妹怎的随身携带了武器?这是想要做什么?刺杀朕?”
凤昭华抿唇,看着那急急而来的宫门守卫,恍惚明白了什么,一颗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百官早已愣住。
好好的登基大典,眼看就要完成,怎的突生变故?
凤之彦眼中温润不再,冷光弥漫。
“皇上,您要做什么?快放开昭华。”
这是命令,也是威胁。
守在门前的侍卫已经闯了进来。
凤穆却怡然不惧,手指捏着凤昭华的脖子,脸上露出轻松的笑。
“皇叔可别轻举妄动。要知道,朕大病初愈,万一一个手滑伤了昭华,皇室大约要痛心疾首了。”
凤之彦死死的看着他,眼神森然冷锐如刀。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个时候,连最基本的敬称也没有了,直接用‘你’。有老臣道:“摄政王慎言,陛下还未退位,你怎可如此以下犯上?”
其实好多老臣都是反对凤穆退位的,如今瞧着这一幕,若有转圜的余地,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凤之彦已难得与这些老迂腐多费口舌,只冷冷的看着凤穆,恨不能用眼神将他碎尸万段。
“皇叔别急啊。”
凤穆笑得很欢悦,他看着跪在中央的那个守卫,道:“来,告诉摄政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守卫心惊胆战,结结巴巴的说道:“启禀皇上,南宫门被人突袭,死伤惨重…”
话未说完,又有人积极而至。
“皇上,北宫门有人闯入…”
“皇上,东门失火…”
噩耗一个一个的传来,听得满朝之人脸色大变。凤之彦目光沉冷如玉,凤穆却面带微笑。
那些人,都是他父皇留下的势力,这些年分布在全国各地,就是为了今天。
凤之彦高屋建瓴,自以为将整个白凤尽握手中,哪里知道他父皇深谋远虑,草灰蛇线,伏脉千里?
那些人不多,却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存在在民间。
轿夫,商人,文弱书生,罪奴,更甚者还有街头乞丐……
他们每一个,都是经过多年训练的高手。
虽不足以和凤之彦的势力抗衡,但是在今日,只要夺下宫门,制造混乱,再挟持凤昭华在手。
凤之彦就有所顾忌而不敢反抗。
他知道凤昭华身边有无数人保护,就连她身边那个丫鬟,也是凤之彦精心训练的一等一的高手。
若放在平时,他根本没有机会对她下手。
也只有今日。
登基之时,交接玉玺的时候,他离他最近。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
他笑着。
玉初的法子,还真是好。
“皇妹。”
他目光一转,轻轻的说道:“没想到吧,你也有今日。”
凤昭华神情冷静。
“皇兄这是何意?若皇兄不愿传位于臣妹,臣妹自不敢有所妄想。不知臣妹做了什么,引皇兄如此动怒?”
凤穆笑。
“皇妹,朕上次让你询问皇叔的事,你问了没有?”
凤之彦脸色一变,忽然意识到什么,默然瞳孔一缩。
难道——
仿佛应证他心中所想一般,凤穆抬头对他一笑。
“皇叔受父皇所托辅佐朕登基,这些年日理万机劳苦功高,朕十分感激。只是不知皇叔年纪大了,是否还记得十七年前一桩旧事?”
凤之彦某种怒火伴随着惊惧一闪而过。
他沉声道:“陛下,您是否还没睡醒?快放了昭华。今日是登基大典,退位诏书已下,天下皆知,岂可有违?”
“皇叔别急啊,朕还没说完呢。”
“陛下——”
凤之彦眼中杀意尽显。
“摄政王,你着什么急?”一个老臣冷眼看过去,“陛下在前,可别失了你做臣子的本分,落得以下犯上的罪名。再则,昭华公主携兵器入宫,本就犯了大忌,视同谋反。老臣也很奇怪,陛下已昭告天下要传位于昭华公主,昭华公主为何在登基大典之上,还要携带如此利器?”
他一开口,周围几个保皇派的老臣纷纷跟着附和。
“单凭此举,昭华公主就没有登基的资格。”
“是啊是啊,登基大典之日,暴乱突起,这是不祥之兆。昭华公主,不可为帝。”
越来越多的议论声响起,整个朝堂都喧哗起来。
“都给本王闭嘴!”
凤之彦一声低喝,侍卫们拔刀,架在那些反对的老臣脖子之上。
凤穆冷眼旁观,嘴角噙一抹冷笑。
“皇叔这是狗急跳墙了么?”他扼住凤昭华咽喉的手,微微收紧。
“皇叔可以试一试,是他们先死,还是…你的女儿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