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苏浅璎挑眉。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就先告辞了。”
刘嬷嬷眼中划过犹豫之色,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殿下让苏浅璎来是为公主解毒的,可如今她也没办法,那该如何是好?
“晔儿…”
舜英继续低语,“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得到,别恨我…”
“少泽,我欠你的,下辈子,全数奉还…”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燕绥,你好狠的心。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怎么可以抛弃我…怎么可以?我恨你,恨你…”
舜英口中胡言乱语着,眼中却有泪水不停落下。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苏浅璎叹息一声,走了出去。
这时只见一个身影从远处而来,他脚步极快,原本隐在黑暗中的容颜也越发清晰。
是宁晔。
宫宴结束了?还是他提前出宫?
宁晔走进了,看见站在门外明显要离去的苏浅璎,道:“皇姐如何了?”
苏浅璎双手一摊。
“抱歉,我无能为力。”
宁晔盯着她,眼神在夜色中难以分辨情绪。
良久,他自嘲一声。
“璎璎,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恨我,也不希望你这样心如止水的坦然面对我。”
苏浅璎漠然无语。
宁晔长叹一声。
“我让人送你出去。”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玉初在外面等你。”
他说完就走了进去,擦肩而过的时候,未曾有半分停顿。
苏浅璎想了想,还是唤住了他。
“宁晔。”
宁晔脚步一顿,未回头。
“其实你可以救她。”
苏浅璎将方才对刘嬷嬷说过的那番话重新说了一遍,末了道:“你皇姐是个有秘密的人,而且显然不太想让你知道。或许对于她来说,有些事,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告诉你。所以,你或许应该要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那么做。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愿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哪怕是至今之人,也不例外。”
她说到此顿了顿,又道:“我刚才听到她说什么孩子,还提起燕绥和你的姐夫,还有你。或许,你真的该重新认识一下你的姐姐。”
说完后,她便徒步离去,再不停留。
今日也算是有些收获吧?
看样子,舜英以前有过一个孩子,燕绥的?可惜那孩子似乎终究与她无缘。
怪不得燕绥那个浪荡子不曾责怪舜英那几日的关押之苦,原来是心有愧疚。
可这样说好像也不对。
燕绥虽然是风流多情了些,却也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莫非这件事其中还有隐情?
上次他走得匆忙,她也没来得及问。
还有那个孟少泽,看舜英方才那个样子,对孟少泽应该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既然如此,如今为何非要针对平江王府?
想不通。
出了公主府,果然看见玉初的马车停在门口。他掀开车帘,对她道:“上来。”
苏浅璎顺着他的手上了车。
玉初将她的手裹在自己怀里取暖。
苏浅璎眼神温软,与他说起方才的事,末了道:“我记得你说过,舜英好像一直没有孩子?”
“嗯。”
玉初点头。
苏浅璎感叹一声,“这事儿八成和你那舅舅有关。不过以两人的性格来看,舜英大约是自作孽咯。”
她摇头摇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
“刚才舜英在发疯的时候一直说对不起孟少泽。我一直想不通她为何现在要对平江王府赶尽杀绝,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嗯?”
苏浅璎若有所思,“舜英那个女人,偏执又不可一世,从来都是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没想到居然会对死去的孟少泽那般的眷念和愧疚。都说人年纪大了,就总是喜欢回想一些过去的事。你说,她是不是因为‘惑心’的关系,回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孽。若她理直气壮还好,偏偏碰上一个让她心有愧疚无法释怀的孟少泽。所以她觉得,要将平江王府铲除干净,这样孟少泽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也没了,她也就不用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看似牵强,不过仔细想想,倒是合理。”
玉初中肯的评价。
“那她的心结还有燕绥,她怎么没想着把云梦谷一起铲除?”
“她没那个能力。”
苏浅璎一噎,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是事实。
“算了,不操心这些事了。”她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问道:“孟淑贞是不是死了?”
“嗯。”玉初道:“不慎坠湖,她的丫鬟去救,一起淹死了。”
苏浅璎轻笑。
“这个理由好像还不错。”
宫里一年到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一个早已没有母家依靠的孀居寡妇,只要皇室不愿查,还有谁能为孟淑贞讨回公道?
可惜了,才二十几岁的女子,因为太过贪恋却又不够聪明,年轻的生命就这样香消玉殒。
苏浅璎不免想起自己体内的血砂,又想起昨夜和凤昭华的对话,心中不免唏嘘。
她靠在玉初怀里。
“阿初,如果哪一天我死了,一定要死在你身边。”
“不许胡说。”
玉初轻责,眼神却是浓浓的疼惜。
“我不会让你死。这世上,只要我不答应,就无人能取你性命,即便是阎王,也不可以。”
苏浅璎轻笑一声。
“说大话,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玉初双手捧着她的脸,怜惜的吻上她的唇。
“夭夭…”
“嗯。”
唇齿相缠,她轻轻应着。
如果我不能陪你到老,那么但望在我活着的时候,能给你更多,更多……
回到驿馆的时候,已是亥时三刻。
玉初直接拉着苏浅璎去了自己的房间。
苏浅璎愕然。
“阿初?”
“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去沐浴吧。”
这是玉初的回答。
苏浅璎抿唇想着,反正他们又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现在倒也用不着那般矫情。
沐浴以后,两人便一起躺在了床上。
玉初向来是珍爱她的,纵然再是情深,也不会做出什么无可挽回之事,顶多只是占点便宜,然后抱着睡。
其实,离开天熙以后,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这般的亲密了。
苏浅璎不由得露出甜美的笑。
“笑什么?”
玉初在她耳边轻问。
“没什么,只是想笑而已。”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玉初却已了然。
“还有五天,我就可以带你去玉照国了。夭夭,我已经迫不及待…”
苏浅璎知道他说的是迫不及待想要娶她。
“对了。”
她想起一件事。
“你们皇上,知不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
她指的是他俩‘师叔侄’的关系。
“知道。”
玉初语气淡然,“不要想那么多,皇上不是那么迂腐的人,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的。”
苏浅璎瘪瘪嘴。
“你是在暗示我从前迂腐,百般的躲你,是也不是?”
玉初轻笑,暧昧的咬了咬她的耳垂,道:“难得你这般的有自知之明。”
苏浅璎回头瞪他。
却见他含情脉脉的看着她,眼中唯有自己的倒影。
从来都如此。
他看着她的时候,眼中从来别无他物,仿佛自己便是他的全世界。
“阿初。”
她伸出手来,轻轻抚过他的眉眼五官。
这张脸,她从小看到大,小时候粉雕玉琢的玉娃娃,长成如今美到极致的风华绝代。
许多年苏浅璎都在想,幸亏自己天生丽质,否则日日对着这张美得天怒人怨的脸,自己得多自惭形秽恨不得一头撞死啊?
老天爷果然还是算厚待她的。
……
翌日一大早,驿馆就加紧了兵力保护,不但如此,巡逻的京城守卫也明显增多。
苏浅璎疑惑。
“发生什么事了?”
玉初道:“昨夜少丰帝宠幸一个舞姬,却被舞姬藏在口中的暗器所伤。少丰帝下令彻查,可舞姬咬舌自尽,查无可查。宫中加强了巡逻保护,以防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那个舞姬,是你的人?”
“不。”
玉初却摇头,“后妃之中很难安插眼线,那些舞姬也都是宁晔亲自安排的,无法调换。只是昨夜出宫的时候,我趁机给那舞姬身边的丫鬟下了点药。”
苏浅璎不解,“那你这么做,目的是什么呢?”
玉初转过脸来看着她,“你可知道,舜英,是有封地的?”
他话题跳跃速度太快,苏浅璎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
“舜英是长公主,极其得宠,及笄就有了自己的封地,在福州。”
玉初慢慢给她解释,“而且,她有自己的私兵,还不少,将近一万人。”
苏浅璎瞪着他。
“她豢养私兵做什么?宁晔,居然没有缴获她的兵权?”
“她在京多年,早已被宁晔限制了自由。那一万兵马,只要不造反,宁晔就不会缴获。”玉初道:“福州三县,最大的军事力量,就是这支军队。而我们要去白凤国,就刚好要经过福州。”
“也就是说。如果舜英要阻拦我们离开,这一万兵,是我们最大的阻碍?”
“没错。”
玉初点头,“所以来的时候,我在路途中制造了些麻烦。近日,福州三县以及邻近的几个城,太守,督统,守将,都会有死亡。”
“这些地方没了领将之人,朝廷调查的同时还会分派官员去各地镇守。然而短时间,他们无法快速的入职,也就无法一心的阻拦我们离开。”
苏浅璎已经明白过来了,“而少丰帝遇刺,京城加强戒备,最近宁晔会对你严防死守。其他的地方,自然就顾不上了。你这是声东击西啊!”
玉初笑笑,“宁晔不是那么好骗的,打从我一踏进重音,他就盯上了我。这毕竟不是玉照国,所以一路上我的计划也并不是那么顺利。他知道我的目的,自然知晓我并无伤少丰帝性命之意。”
“他要加强防备,只因如今三国使臣还在长京,他必须做足姿态,不能让各国使者觉得自己呆在长京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苏浅璎笑了。
“你这是让他明知道你有什么目的,却也只能认命的钻进你的陷阱里,还无可奈何。”
她捧着玉初的脸,笑眯眯道:“阿初,你怎么那么坏呢?”
玉初将她一把揽入怀中,眼神却有些冷。
“当日他掳走你的时候不也用的这招么?我说过,迟早会为你报仇。”
苏浅璎不置可否。
“阿初,你是不是想要将舜英的那一万兵也顺手一并解决了?”
玉初眼中光芒一闪,却没回答。
“少丰帝遇刺受惊,这几天不会上朝。宁晔要忙着登基大典,那些个分派官员的事,自然由萧怀离去吏部安排。”
“你说起这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苏浅璎坐正身子,道:“昨夜舜英都那样了,萧怀离居然都没出宫,看来宁晔是故意留着他来防你的。只可惜,还是没防得住。”
玉初笑得高深莫测。
“那是因为,宁晔要杀孟淑贞是临时决定,并未告诉萧怀离。他离开以后,这些事,自然要交给萧怀离来解决。而且当时我也跟着他一并出宫,萧怀离大约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动手脚,让我钻了空子。”
其实与其说是钻空子,还不如说谁更会利用时机。
“哦,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何选择用‘惑心’来报复舜英了。”
苏浅璎恍然大悟,“要她的命不算什么,顶多一场丧事过后就一了百了。但她活着就不一样了,首先,萧怀离和她怎么说也是夫妻,而且两人看起来关系很好。只要舜英一日病着,多少还是会对萧怀离有所牵制。尤其是,舜英一个那么多秘密的女人,身边的人得千防万防吧?啧啧,还是你最狠。”
玉初扬眉。
“你这算是夸奖我么?”
苏浅璎正色道:“不,是恭维。”
玉初失笑,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道:“舜英那样的女人,杀了她反倒是成全她。她那般算计你,我又岂会这般轻易的放过她?”
“所以,你要她活着,生不如死。”
来自玉初的报复,从来都不是小打小闹。
福州三县以及邻近的城市接连死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官员,看起来其实也没造成多大的风波,但官员的补缺,却是不得不尽快填上的。
少丰帝遇刺,虽然没有性命之忧,身为人子,宁晔即便是做个场合,也得进宫看看,然而他也只是看着,看着太医诊治,看着太医开药方,从头到尾不曾过问一句。
这对父子之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极致的冷漠,仿佛陌生人。
“殿下。”太医躬身道:“皇上只是皮外伤,按时上药,再休息几日就无事了。”
“嗯,下去吧。”
宁晔神情依旧没有任何波动。
“是。”
太医以及屋内的所有丫鬟全都退了出去,偌大个寝殿,只剩下父子两人。
“晔儿。”
隔着纱幔,少丰帝看着站立不远处的宁晔,眼神里有那么几分畏惧。
“父皇,太医说了,您的伤很快就会好。”宁晔语气依旧温润如玉,“不会耽误登基大典的。儿臣还等着,那日您亲手将传国玉玺,交到儿臣手上。”
他一开口,就堵住了少丰帝想要借口受伤之事推迟登基大典的目的。
许是被胁迫得太久,他终究忍不住心生怒意。
“朕已年过花甲,你的那些哥哥们也都死光了,这江山早晚都是你的,你何须如此迫不及待?便是多等几日,也不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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