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河洛之间一片祥和。
作为距离洛阳最近的黄河渡口,孟津可谓是一年四季都异常繁忙。特别是随着河北壮兴,晋帝退位,洛阳行台所在已成唯一天下中枢,大河南北人事沟通也越来越频繁,广有河北人物蜂拥过河入洛。
位于黄河南岸的孟津码头,如今规模已经不逊一座城池。不同于河东的商事氛围浓厚,也有别于荥阳的军武气息凌人,孟津更多体现出来是一种人文的气质。
这里也成为通常意义上河北时流入洛的第一站,人们或是通过舟筏、或是通过浮桥抵达黄河南岸,进入古来即有天中帝宅美誉的河洛平原。
码头周边邸舍林立,园墅众多,往往都是先一步入洛的南北时流于此兴筑产业。
行台在这一方面非常的开明,时流往往只需要于洛阳稍作备案,再支付一定的财货,便能在周边购得一片足够修筑府邸园墅的土地,而且根本无需亲自操劳,从各种砖瓦木石材料到各种手艺纯熟匠人,行台工部下属右校署都可提供,大凡稍有家资者只需支付一定钱粮,三到五个月工期后便可获得一片足堪长久居住并传承下去的家业。
但只要在河洛居住一段时间,渡过了最初的缓冲期后,人们才会发现孟津周边远非最理想的居家所在。这里作为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繁荣自不待言,但却失于太过喧嚣,而且人员出入、品流杂多,并不适于居家养志。
洛阳八十一坊,井然排列,坊中人气盎然又不失私密,民生种种俱都非常便利。南郊及至伊阙龙门,风景壮美秀丽,天中学府又坐落此中,无论风景又或人文都是天下翘楚。相对而言,孟津除了人烟稠密、过于繁荣之外,便一无是处。
因此早前那些安家于此的时流在之后一段时间里,往往都是不约而同的继续往河洛中心迁居。
但是留在孟津的宅邸别业也并非全无用处,或是稍作修改用作招待北方来人的客邸,终年所收支付家用还富足有余,如果不乐这种细水长流的经营,大可以选择直接出售,而且往往会因为地段的稀缺与人工物料的上涨,售价较之成本造价溢出倍数乃至数倍有余。
世道不乏聪明人,很多人在入洛之后不久便敏锐察觉到这一生财法门,只要不是对财货之类天生发自肺腑的厌恶,大凡具有此类条件者,往往都要在这方面稍作操作,借着他们先行入洛的优势收此利好。
不过行台在授地方面考核比较缜密,一人一家不可重复购置。所以许多地方大族在入洛之后便不再保持一个宗族整体,族人们一支一户分别入籍,甚至干脆将亲信的部曲家仆都放免奴籍,助其成家。
毕竟这是摆在明面、俯首可拾的惠利,也是行台提供给各地乡户入洛安家的一份惠利。而且份额也非无穷无尽,随着各边民众入洛人数激增,这一份惠利几年之后只怕就不复存在。
所以那些先入洛的时流大多不会错过,只要能够在孟津置业稍有所得,便足够他们安家于洛阳并维持数年生计。
行台惠政种种,只有入其秩序之内才能深有感触,祖青就是这当中的一员。
算起来,祖青入洛已经不短的时间,虽然由于其身份特殊兼之涉事重大,入洛之后也被监护居住而没能有机会广泛领略天中风物繁荣。但他永远也忘不了当他跟随沈大将军仪驾乘船渡河,第一次看到孟津繁华时的那种震撼。
没有经受过长久灾祸虐害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繁荣富足的可贵。由于行程中前后俱有大军拱卫,沿途诸多风物渐变不能细致领略,所以在抵达孟津之后,祖青更生一种由蛮荒之境一步踏入文明富庶的那种震撼,对比之鲜明,令人印象深刻。
早年的祖青,虽然也略有听闻南国丰饶,但当事实井然陈列于前,才羞愧于自身想象力之匮乏,更觉得羯主之亡实在是理所应当。若他能列入王师部伍之中,又怎么忍心将这一份人间安乐让于胡众践踏,临战时自然悍勇忘命!
就连祖青这种常年伴随羯主左右的禁卫大将入洛时都生此感想,那些其他河北民众入此后感受之深刻便更加难以言表。也正因此,如今的河北人便成了孟津置产的主力军,不乏人捐尽所有,务求要在这第一眼看到的河洛繁华中占据一席之地。
“若能家于此,此生又复何求啊!”
当时祖青在下船之后,也是不由自主的发出这样一声感慨,前方沈大将军闻言后随手一指,之后几日之内,位于孟津附近一座占地五顷有余的园墅便归入祖青名下,成为他们祖氏重归河南之后的第一份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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