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月影婆娑,他的双眼在慢慢往一起闭阖,身体惊鸾,他想要抱着媳妇儿,紧紧地抱着自家媳妇儿,而不是被媳妇儿这般无助地抱在怀里,奈何他使不出力气:“好好活下去……”
云轻舞咬住唇,心中又痛又酸涩:“你胡说什么?我说了你不会有事,你究竟在胡说什么?你在交代遗言吗,你混.账,宫衍,你特么的就是个混.账!没有我允许,你别想丢下我一个人,独自去逍遥快活。你累了就睡会,再特么的胡言乱语,我……我就给你戴绿帽子去!”心好痛好痛,即便是一丝轻微的风儿从心房拂过,也能令其痛得难以言喻。
宫衍眼里的柔情,寵溺,以及掩藏在眼底的痛苦,在这一刻,就似把利刃,剖开了她吃痛的心。
他痛,她比他更痛。
“我现在就给你疗伤,你要睡就睡,不用管我。”扶着他的身子盘溪坐好,她开始催动真气,双掌贴于他的背上。
她的举动很突然,根本就容不得宫衍反对。
“不,不可以,你……”宫衍连连摇头:“我比你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舞儿,不要……”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
云轻舞含泪的眸中满是错愕:“你清楚什么状况?啊?我说你不会有事,你难道没听进耳里?”月下,宫衍的笑容说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沉静:“我不想你有事……舞儿,我说过,我不要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可结果呢,因为我你被那个妖狐所伤,知道么?在竹林中看到你那一刻,看到你嘴角挂着血丝,我的心就如刀割一般,很痛很痛!”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又是否知道,看到你受伤,我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恨不得给自己一剑,为什么就没有执意冲上前,没有和你一起并肩作战,我懊恼,自责,后悔的要死,现在你又这么执拗,不让我帮你疗伤……”抹了把泪,云轻舞决绝道:“我现在就告诉你,你若执意不让我疗伤,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我说到做到。”
音落,她伸出手,躺在一旁草丛中的玉心,豁然就到了她手中。
明晃晃的利剑抵在她脖颈上,她嘶声道:“我最后再问你一句,要不要我帮你疗伤?”
“傻丫头……”宫衍嘴角艰涩地掀起一抹苦笑。
云轻舞的心颤抖着,手中的剑落在地上,她看着他,看着他喊着寵溺和无奈的眸子,道:“你……你答应了?答应我帮你疗伤?”
“嗯……”
宫衍微微笑了笑。
也就在这时,他的眼睛慢慢地阖在了一起。带着对媳妇儿的眷恋,带着浓浓的不舍,他的眼睛阖在了一起。
云轻舞张着嘴,怔怔地看着他,挂在脸上泪珠子,似乎忘记要落下,她觉得男人如同一朵枯萎的花儿在她眼前凋谢了,不,不是这样的,他没事,他不会有事,又怎会像花儿凋谢?
摇头,她流着泪连连摇头,嘴里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扶起宫衍,她握着他的手,低下头,脸儿贴着他的脸,紧紧地贴着。
“我为何感觉不到心痛?”她暗自问自己:“心呢?我的心呢?明明之前还是好痛好痛,怎一瞬间就没知觉了?”
“我这是怎么了?”
原来心空了,原来她的心空了,空的什么都没有。
她抱着宫衍,亲.吻着他的眉眼,亲.吻着他的唇,她很小心,生怕惊醒沉睡的爱人。
静,静寂的氛围,令人禁不住感到凄凉。
她笑了,笑容宁静,只是,这宁静背后隐藏着旁人不知的悲伤。
“我说了你会没事,衍,你这个傻男人怎就不信我的话呢?”
盘膝而坐,她抬起双手,重新催动真气至掌心,为宫衍开始疗内伤。
“你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她脸上聚起一抹轻柔的笑容,可是那笑容看起来却极度悲痛欲绝。
悲伤,她神色间显露出的悲伤,令夜色都难免为之动容。
半个多时辰过去,她收敛气息,抬手为男人把脉。
内伤好了六七成,脉息却依旧孱弱,这是为什么呢?
血,是因为他失血过多么?
应该是这样没错。
云轻舞这么想着,旋即催起一缕真气至右手食指,很快,她的食指指尖亮起丝白光。
抬起左掌,右手食指轻划过,左掌心立时出现一道血口子。
跟着她又在男人的掌心划出一道血口,然后两掌相贴,她喃喃道:“你失血过多,我给你血……”两人是否是一个血型神马的,她此刻顾及不到。
其实,就算她有想那么多,估计也会照样运功将自己的血传入宫衍体内。
大不了两人一起离开这尘世。
云轻舞感到头昏眼花,晃晃脑袋,她眸光恢复清明,就见宫衍的脸色略有好转。
“衍,你的气色好多了呢!睡吧,睡够了可一定要醒来哦!”两人掌心分开,云轻舞先帮男人上了药,然后才收拾自己的伤口。
“衍,你的脉息也强了些呢!”
随手又搭了一脉,她终于松口气,神色间的悲色全然没了踪影。
抱起宫衍,她缓缓站起身。
“朱雀,走,咱们找处干燥的地方歇着吧。”转向乖巧守在自己身旁的朱雀,她轻语道。
朱雀似是听懂了她之言,鸣叫一声,走在前面为她带路。
云轻舞的动作很慢,好似轻轻一动,身上都要承受极致的伤痛。
说起来,也确实是。
她的内伤病不轻,又是帮宫衍疗伤,又是给宫衍过血,就算是铁打的人,这么一而再地折腾自个,也是承受不起的。
“你很聪明。”跟着朱雀走,终进入一座面积不大,却尤为干燥的山洞里,云轻舞望着朱雀赞了句。
燃起火堆,她看了眼紧闭双眼,沉睡着的男人,然后走向朱雀,爱怜地抚着它的羽毛:“你也受伤了,我帮你上药好不好?”
朱雀和怪兽打斗时,着实有被伤到,云轻舞这一问,它忍不住哀声长啼。
“你很痛。”她不是问,而是肯定地道。因为朱雀眼里的痛和刚才的哀鸣,还有脖间少掉的一撮羽毛,都让她意识到它有受伤。
“那畜生的牙齿倒锋利,竟然将你脖间都咬出血了。”边帮朱雀上药包扎,云轻舞边道。
她的气色这会儿很不好,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晕倒在地,可她却强打起精神,和朱雀说着话。
朱雀双翼不停地在地上拍打,卷起尘土飞扬,云轻舞忍不住连咳了好几声。
抬手轻环住朱雀的脖子,她用额头蹭了蹭它火红的羽毛,澄静的眸中荡开一圈圈涟漪:“你是我和衍的大恩人呢,若是没有你,我们多半已丧命在这谷底。”
朱雀用脑袋乖觉地在她的脸儿上蹭了蹭。
“朱雀,你说你怎那么巧出现在悬崖下?难不成因为你是灵兽,感知到我和衍被妖狐所伤,所以专程飞到悬崖下来救我们的?”
云轻舞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抹孩童般纯真的笑颜:“我很喜欢你呢!朱雀,你也很喜欢我和衍对不对?”
朱雀发出声鸣叫。
“我听懂了,你也喜欢我们,乖,这次得你相救,真是谢谢了!”抚着朱雀的羽毛,云轻舞微笑道:“你的伤我都包扎好了,回去找你的同伴吧!”
朱雀眼里流露出浓郁的不舍和痛苦。
“你舍不得离开我?我也是呢!可是你出来不回去,你的同伴一定会担心的。”云轻舞轻抚着它的额头:“我给你上的药有止痛功效,一会会你就不痛了。”
朱雀瞳孔收缩,又发出鸣叫。
“原来你不是伤口痛,那你哪里不舒服?”灵兽也忒特么玄幻了,一双眼里竟能表露出人类才有的情感。
它不舍,是不想和她分开,那么它眼里透出的痛苦,不是身上的伤所致,又是什么原因呢?
云轻舞拧眉,一时间琢磨不出头绪。
半晌,她眉头舒展,微笑道:“是受同伴欺负了吗?没事的,和它们解开误会,你就不会感到痛苦了。”
朱雀却摇头,连续摇头,云轻舞这下犯难了,皱眉道:“那你是因为什么痛苦? 是因为我吗?”师尊是神,意念图里出现的母亲亦是神,而这朱雀又是灵兽,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它是师尊,亦或是母亲派来救她和衍的?
朱雀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跟着又犹豫片刻,这才点多头。
“原来真与我有关啊,”云轻舞虚弱地笑了笑,道:“在我身上发生了好多奇怪的事,我甚至有想过,千百年前的我是不是也是神,因为做错了什么事,不得不来到人间历练……”朱雀站起身子,抖动双翼,叫了两声,云轻舞看着它,苦笑:“没想到还真被我说中了,可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不过,你都说这是事实,我信你便是。”
朱雀忽然仰起脖子,痛苦地高声鸣叫,看得云轻舞很不忍心:“没事的,没事的,我不会有事,我会好好的,会努力在这尘世活出自己的精彩,不让师尊和母亲挂心。”朱雀仿若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只见它张大嘴,一道火红的光芒从喉中迸射而出。
慢慢的,云轻舞看清楚了,那是一粒火红色的珠子。
珠子有核桃那么大,灼目光芒四射,悬浮在空中。
“你这是要做什么?”见朱雀衔住珠子往自己手里放,云轻舞愕然地看着它:“这是你的内丹,你怎能随意吐出,还乱送人?快吞下,听话。”
朱雀边摇头边叫。
“我不能要的,乖,这对你很重要……”说着,她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看着她嘴角沁出的血丝,朱雀发出悲鸣。
“快吞回腹中,我……我休息会,再调理调理内息,身上的伤很快就会好的。”云轻舞伸出手,将内丹递向朱雀。
然而朱雀又是摇头,又是后退,最后看向宫衍,发出长鸣。
“傻朱雀,你怎么就对我这么好呢?好吧,我收下了,我代衍谢谢你,嗯,我自己也谢谢你!”云轻舞望向宫衍,眸中柔色似能滴出水来。
朱雀见她收下了它的内丹,禁不住上前围着她转了两圈,然后又用头在她脸上蹭了蹭。
云轻舞笑着轻抚它的羽毛,朱雀很享受地闭上眼,依偎在她身侧呆了会,待云轻舞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它连鸣数声,向她道别。
“路上注意安全。”这句话还没出口,朱雀已经展开双翼,飞出了山洞。
云轻舞挣扎着站起身,追到洞口,哪还有它的影儿。
“衍,服下这颗内丹,以后不会再有人能伤到你,就是那狐妖,也甭想再在你手上占到便宜。”返回洞中,云轻舞将朱雀赠予自己的内丹塞入宫衍口中,催动内力助他服下,心里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她靠着洞壁而坐,怀中紧抱着宫衍:“你会好起来的,衍,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累,好想睡觉,可她得等男人醒过来,要不然她不放心。
宫衍这个时候觉得自己好热,仿若被架在烈火中烧烤一般,可没过多久,他又觉得自己好冷,身处在一个黑漆漆的大屋子里。
没人来给他开门,一天,两天,整整过去三天,都没有人来给他开门,将他从那个漆黑的,脏乱不堪的大屋里放出去。
“嬷嬷……嬷嬷……”窗外飘着雪花,呼呼的寒风透过破败的窗户吹进屋里,小宫衍蜷缩在墙角,浑身连打着寒颤:“……父皇……父皇救小衍……”
“老鼠……有老鼠……虫子,好大的虫子……”小宫衍冻得嘴唇发青,这个时候他又冷又饿,可是一看到漆黑的夜,看到满屋子的老鼠和虫子,他浑身都感到难受。
他吐了,本就饿得难受,却还是吐得一塌糊涂。
天亮了,从高高的窗户外面有人扔进来两个馒头。
奈何没等他去捡,就被老鼠和虫子占为己有。
小宫衍看着那些脏东西在眼前,在自己身边爬来爬去,又是一阵狂吐,只不过他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是在那干呕。
头好晕,好痛。
“母后,母后……你为什么不要小衍……”
“是小衍不好,是小衍害死了母后。”
“父皇不喜欢小衍……嬷嬷,嬷嬷救小衍……”
“走开,你们都走开……嬷嬷,老鼠……恶心,小衍恶心。”
……
“衍,衍你在做噩梦?”宫衍额上的冷汗涔涔滚落,嘴里呓语不断,云轻舞断断续续听到老鼠,听到恶心等词眼,看着宫衍脸上的痛苦和无助,以及害怕,恐慌,心一下又一下地揪痛着:“衍在发烧,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
“嬷嬷……救小衍,小衍不要和老鼠待在一起,小衍不要被锁在黑屋子里,嬷嬷……小衍饿,小衍好饿……”
宫衍往云轻舞怀里不停地蹭,眼角逐渐涌出泪水:“母后……小衍害死了母后……对不起,对不起……”
云轻舞想把宫衍留在山洞,自己去洞外的林木丛中找些草药,好给宫衍降热,但这山中时有野兽出没,她放心不下。
再者,即便采了草药草药,在这也没法子煎啊!
去空间,带衍去空间,心里有个声音响起。
能进去么?原先试过,衍进不去……
原先进不去,不代表现在仍然进不去,再试试,不行的话就让小黑熬好退热的汤药端出来。
小黑出来万一惹祸该怎么办?
受了这么重的内伤,小黑真折腾个什么事出来,她恐怕难以管制住。
有什么难管制的?他不听话,就丢回画中,看他敢不敢乱来。
云轻舞聆听着自己的心声,最终拿定主意,先试着带宫衍进空间。
集中精气神,她启动意念,瞬息间,山东中便没了她和宫衍的身影。
蔚蓝的天,轻柔的风儿,淡淡的花香,怀中紧抱着的男人,看到这一切,云轻舞知道自己成功了,欣喜之下眼泪唰地就夺眶而出。
“小黑……”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小黑的名字,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什么都不知道了。
转眼过去三日,玄武宫学,玉顶峰。
竹屋里,无忧老人盘膝坐在榻上,无波无澜,仿若洞悉一切的目光,从莫长老,君长老四人身上淡淡扫过,道:“我知道你们担心小云儿和小言的安危,可你们别忘了为师早前与你们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