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说起来,从你们曾祖算起,你还是头一个能够在家里亲眼见到孙子出生的人啊!当年我生你的时候,是你祖母在外面守着我,等到你媳妇生的时候,则是我一个人守着她……我至今都还记得那时候下了很大的雪,我冷得浑身直哆嗦,可这心窝子滚烫的哟……真的是现在想起来都记忆犹新。”
“是我们对不起母亲!对不起每一个嫁到定远侯府的人。”定远侯脸上的表情变得慎重起来,他拄着拐杖,站起来,努力对着母亲深深的鞠躬行了一礼。
冯老太君被他这一举动弄得眼眶都止不住的红了起来。
“峪锋呀,母亲知道你一直都为自己受了伤的事情感到懊恼和悔恨,虽然你从不曾在脸上表现出来,但我和你媳妇都能够清楚的感觉得到,可是你想没想过一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们老严家传承这么多年,就没有哪一个是寿终正寝的!你能够早早退出那个泥潭,未必不是一件幸事呀。”
“母亲,关于这一点我早就想通了,这些日子我之所以情绪有些不好,不是因为离开了战场,而是因为连累了我的儿子……”在这孙子随时都可能诞生的档口,定远侯终于和自己的老母亲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我定远侯一脉历来都是大楚皇室树立在边疆的一面战旗,素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著称!不说我,单单是往上数三代,哪一代的定远侯世子不是亦步亦趋的在父亲的保护下上的战场?只有我的锐哥儿,只有我的锐哥儿小小年纪就要顶替我这个不争气的父亲去冒生命危险还美其名曰代父出征……”
定远侯长叹了一口气,用那只完好的手用力垂了垂自己胸膛。“母亲,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够活着回来的我确实十分的幸运,可是只要想到这份幸运是建立在我儿子的危险牺牲上……我这心……就怎么都不得劲儿啊!”
冯老太君默默的听儿子把话说完,同样满脸唏嘘地喟叹一声道:“说来说去都是我们家的人丁太过单薄,如果你们每一代都能多出一两个兄弟……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为难了。”
对于母亲冯老太君这堪称白日做梦一样的想头,定远侯除了能够报之以苦笑还能如何呢?
在两人说话间,苏氏亲自提了个三层食盒过来,“刚才出来的时候看到这个我才想起我们几个今天起得太过仓促,连早膳都还没用呢。”
婆母冯老太君脾胃不好,丈夫定远侯又是大病初愈,早上不吃点东西可不行。
儿子让她吃东西就板着脸把儿子骂一个狗血淋头的冯老太君在面对儿媳妇的爱心早餐时,却很是捧场的笑纳了。当然,在吃的同时,她也没忘记问有没有准备点产妇能够入口的东西给孙媳妇送进去,“这磨刀还不误砍柴工呢,饿着肚子怎么有力气生孩子?”
苏氏笑吟吟地说:“放心吧,我已经吩咐阿阮那丫头在厨房里盯着了,特特给她煮得清汤排骨面,您也知道她最好那一口,怎么吃都舍不得厌烦的。”
“这个好、这个好!吃起来也不费力!对了对了,那面条一定要让厨娘扯得细细的才好,免得她吃的时候呛到嗓子眼儿。”这忍着坠痛的产妇吃东西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通常一碗面还没有吃到一半又哼哼唧唧地恨不得像只煮熟了的虾子一样的缩回床·上去挺尸了。
“放心吧,母亲,我心里有数。”苏氏一脸会意的说道。
一家人用完早膳后,继续在产房外耐心等待。
这一等就等到了午正雨散云收,太阳悬半空;又等到了酉初夕阳西斜,月上柳梢头。
等待的滋味总是难熬的,偏生这陆拾遗又是个能忍的,在进了产房后,除了刚开始的呻·吟喊叫外,竟是宁愿自己苦忍也不肯再像刚开始一样不停的嘶喊了。
冯老太君婆媳见产房里久久没有动静,心里慌乱的厉害,再忍耐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后,到底忍不住的派人进去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等到那回话的婆子出来告诉她们陆拾遗之所以不肯喊是因为担心惊吓到守在外面的冯老太君婆媳,怕她们担忧时,冯老太君和苏氏的眼泪都止不住的流出来了。
“我们家也不知道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报,才能够娶上这么一个为长辈着想的好媳妇啊!”
就在冯老太君等人满心感动之际,产房里毫无预兆的响起了一声嘹亮的婴啼。
已经等得疲惫欲死的冯老太君等人仿佛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蹦了起来!
每个人的脸上、眼睛里都闪耀着激动无比的狂喜光芒——这是他们家的小心肝生出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两手沾满血迹的婢女满脸惊惶之色的冲了出来,她的眼睛因为难以置信而睁得格外的大,瞧着都有些吓人了!
还没等她说点什么,整个心神已经在瞬间被一股不祥之感迅猛攫住冯老太君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里面出什么事情了?”
那婢女瞧着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半晌,她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的对冯老太君三人大声说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世子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一个而是两个!现在其中一个已经出生了!可是另一个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只脚先出来了——崔、徐两位妈妈在里面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让世子夫人顺利的把孩子生下来……她们、她们让奴婢斗胆问一句,问一句老太君和侯爷跟夫人,是、是保大还是保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