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立功袍泽,大家也只是一个不情愿。要不是王禀威望素著,这三千人都凑不起来!
听到有三千人马,耿南仲淡淡一笑:“足够了,在燕云的毕竟还是大宋军马。三千人足够震慑。就是没有一兵一卒,这燕云某等还不是要走一趟?”
王禀只能点头应是,他鼓了鼓勇气,抬头望向耿南仲与宇文虚中两人:“末将斗胆,敢问两位大人抵达燕京,如何行事?”
耿南仲微微的沉下了脸,他是再传统也不过的宋时士大夫。武臣,走卒耳,听命行事也就罢了。怎么居然还敢问起他们两位奉朝命而出使节之运筹?
不过王禀毕竟是童贯心腹爱将,此次北上具体行事还要指望着他。耿南仲也就没有斥责出声,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宇文虚中却不在意,他一笑对王禀道:“正臣就是不问,某也是要与正臣分说............此次行事,燕云新定之地,十万虎狼群集之所。最忌讳的,无非就是行事犹疑不决,让他们能有所勾连,一旦生乱,则某等就为社稷罪臣!此次行事,宗旨无非就是迅雷不及掩耳!一进燕京,正臣你就将萧言扣下来!让他们完全来不及反应!萧言所部神武常胜军,胜捷军自然回归原主,白梃兵则归于西军。至于其余燕地战卒,能遣则遣,不能遣也要正臣全力压制之,迁徙至后路涿州易州处安置............以正臣胜捷军全军,环庆军余部,不过数千神武常胜军余部,足可当之!萧言既去,西军自然胆寒,再一份西军大部可次第回戍陕西诸路之朝命,当能令其安心!”
宇文虚中语气也没有多夸张,就这么平淡的说着,灯火摇曳,照在他的脸上,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
“............西军只能次第而行,回戍过半,剩下的就可以随意料理了............正臣,可愿领西军余部,镇抚燕云?此大宋屏藩之位,将来御敌之功,非你莫属,数十年之后,焉知不能再为大宋重立河北军镇?从此一西一北,再不一家独大,则朝廷猜忌可免,将士功业可立,大宋将来百年基业,就在你我之手!”
王禀身子暗自出了一层冷汗,这宇文虚中虽然是文士,但是行事果决,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处。制服萧言,削弱西军,次第安排,加上朝廷名分,成功可能不小。还在话语当中暗自笼络自己,似乎有将他分化出来,做为他们一系武力班底的意思。对武臣说这番话,宇文虚中算是交心了,这诱惑也当真不小!
此时此刻,连耿南仲也看向了王禀,等着他的答复。此间方略,是在汴梁,在一路上,他们这一系人马反复筹谋而出。要是单单料理了萧言,而不给他们这一派系捞一些好处,那采叫做傻。要是真的能立出一支属于他们派系的河北军出来,朝局当中,只怕就是鼎足而三。老公相毕竟岁数已经大了,王黼童贯在太子心中名声太坏,只要能站稳脚跟,他们等得起,他日朝堂当中,必然会只是他们这清流一系的天下!
这其间大部分的筹划,都是宇文虚中的主意,智囊之名,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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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室里面,安安静静,只能听见烛花轻轻爆裂的声音。王禀垂下头来,将表情隐藏在灯火阴影里,良久良久,才听见他低声问了一句:“萧言既然拿下,如何处置?”
宇文虚中语调森然:“萧言虽然有复燕大功,然则以南归降臣之位,逐宣帅南奔,跋扈于燕云之地,挟制西军,有莫测之心,此非人臣所为!如此大功,仅能赎命,觅一军州安置编管就是。某等也非好杀之人,还他下半辈子安乐为一编户齐民就是了。”
王禀嘴里发苦,他相信宇文虚中和耿南仲他们这一帮人没有杀萧言的意思。
可萧言活着,就是童贯惨败的证据。说是觅一军州安置编管,童贯怎么能让他安心活着?在大宋全军都裹足不前,在女真呼啸南下的时候,是萧言在死战啊.........是萧言在死战啊!
非士大夫出身统领重兵本来就是罪过,一旦让文臣士大夫阶层警惕起来,就是这般下场!前有狄青,今有萧言!
可是这件事情上,他怎么也不能替萧言开口。他自己身后也有一家,良贱百十口指望着他,绝不能掺合进萧言的罪名当中去。可是总有一种情绪在胸中翻腾,今日如此对待萧言,他日女真再度南下之际,谁肯死战?
谁肯死战!
这劳什子什么领河北军的画饼,他是不敢领教了,昧着良心早点将这场差使办完就是了!
王禀心里面悠长的叹息了一声,抬首迎着耿南仲和宇文虚中的目光:“............末将得宣帅爱重,一切行事,但依宣帅所命。此次北上,宣帅要俺听两位大人号令行事,俺奉命唯谨就是。至于什么河北军的,末将何等人,敢指望这个?”
耿南仲又低低哼了一声,没有开口。折节笼络这些武臣,已经算是他们这些士大夫丢人了,这王禀还这么不识抬举!他要死站在童贯这一边,将来同样做为奸党处置,随便他罢。这次能奉命行事就成。
耿南仲已经再没有了半点和王禀盘桓的心思,脸彻底调了过去,恨不得这场谈话早点结束。
宇文虚中却言笑自若,不当回事。他们和童贯本来就是利益结合,虽然拉拢王禀不成,但是这个世道,想出人头地的还怕少了?特别是这些武臣,重利忘义,西军就要在他们手里分化,童贯能找出一个刘延庆,他宇文叔通就找不出来一个?要是他能将此事了得干净利落,再扶植分化一个得用将领出来,清流一系,他只怕声望就要超过了太子亲重的耿南仲,官位最高的枢密副使吴敏,还有流放在外,却名声最高的李纲!
宇文虚中从来不觉得自己行的是小人伎俩,他为人在文臣当中算是少有的爽快敢言,不大计较得失。他只是坚定的认为,武将拥重权不得制约,藩镇之祸难免。而现在大宋经不起出一个藩镇!不论是老公相还是童贯王黼,他们都不成了,大宋颓势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有志者就该努力出头,力图挽回,哪怕这次是在和童贯王黼合作,哪怕这次是真的有点委屈了萧言!
他对着王禀温和一笑:“正臣,就是某等不为你进言,将来河北军重兴,正臣你未必无望。现在得用重将凋零,正臣你为大宋出力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王禀神情木然,却问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末将斗胆,再动问最后一事............此次北上善后,两位大人带了多少犒赏?”
这一句话却问到了尴尬处,宇文虚中和耿南仲对望一眼,耿南仲差点就拍了桌子。他们两人此次前来,当真是妙手空空。六千余万贯的伐燕军费,早就动支了个精光,这一两个月已经是三司开始贴钱。此次出京,三司那里找了无数理由,就是支不出犒赏出来。冬春之交,按照大宋的财政年度,本来也就是五穷六绝之际。
大宋扫扫库底,也未必凑不出一笔来应急。但是朝中财政一系,向来是老公相地盘。现在两派争斗得不可开交,诸多掣肘。要是等争清白了,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不知道多久才能出都门!偏偏现在燕云之事,又耽搁不得!
童贯其实都想自己掏腰包垫上这一笔了,可是这帐怎么过?以私财犒军,你童贯又是什么居心?现在两派咬得正紧,还架得住再添上这么一个罪名?
可谁都知道,这犒赏对于安抚西军是最要紧的。燕云事定,虽然运上去大批米粮酒肉,还有绢帛钱钞,不过都是随班支用,不少还是还出兵高粱河北那动兵犒赏的欠账。犒赏一事,恩出自上,向来都是对一场战事最终定论之后,谁敢升赏,谁该处罚之后,才拨付发下。
大宋这个时期,军将士卒见阵,无钱不行。最极端的还有弓手射了几轮箭就问上官要钱,不给钱就不继续打下去了。大家出生入死,地位又比文臣低那么多,还不就指望这些卖命钱。燕云总算是克复了,西军远戍这么久,又要在收拾萧言之后安他们军心,让他们老实,在在需钱。可是现在就是拨不出来!
这也是宇文虚中准备一到燕京,就行迅雷不及掩耳事的重要原因之一。一下就先震慑住了西军,拿下萧言,也许就有转圜时间了,童贯王黼知道这上头要紧,总会想办法追送一些上来的。这要是在燕京拖下去僵持住了,他们又两手空空,到时候才是麻烦!
可是这些话,又怎么好对王禀说?
这个时候,连宇文虚中脸上都没了笑意,板起脸来,摆出了文臣在武将面前最惯常的面孔:“正臣,犒赏之事,某等一力为之............这些你就不用多问了。某等不进河间,就是怕耽搁时日,给你一天时间,点齐三千军马,误了差遣,你自己知道要紧处!”
王禀一句话也不说,缓缓站起,朝着两人深深施礼下去,大步走出了这密议陋室。
来到阶前,这料峭的春寒,忍不住让王禀微微一颤。夜色已经很深了,天上乌云密布,天上星辰,都被掩藏。
王禀朝北望了一眼,那里乌云,似乎更浓重一些。
“萧言啊萧言,当你知道自己拼死而战等来的是这个结果的时候,你还会不会南归,还会不会上古北口抵御女真,还会不会拼死冲向萧干的大军?要是能逃,你就逃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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